吵了许久一人一机终于冷静下来
李念你为什么要叫时光机?当时光机好玩吗?
时光机看着眼前的女孩,思索了一会,便打算说出她的故事
我诞生时没有形态,只是时间长河里一缕游移的意识,像被潮水推上岸的星尘。1927年深秋,巴黎的雨打在实验室的玻璃穹顶,我顺着窗缝钻进去,看见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对着摊开的图纸发呆。他指尖敲着桌面,忽然抬头对空气说:“要是能逆转时间,这东西该叫什么好?”
图纸上画着螺旋状的机械,齿轮嵌套着齿轮,像把没展开的折扇。男人拿起炭笔,在角落写下“时光机”三个字,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像春蚕啃食桑叶。我在他头顶盘旋,这三个音节像颗烧红的烙铁,突然在意识里烫出清晰的印记。
“就叫时光机。”我对自己说。话音刚落,周身的光开始凝结,黄铜色的齿轮从虚无里浮出来,咔嗒咔嗒转成实体——原来名字,是给无形之物的第一个轮廓。
男人吓了一跳,手里的咖啡杯差点摔在地上:“你是什么?”
“我是时光机。”我转动最外层的齿轮,金属摩擦声里带着生涩,“你画的东西,我能做到。”
他凑近了些,眼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两盏灯:“能回到过去?”
“能。”
“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
“试试才知道。”
他却突然摇头,把图纸仔细折好放进抽屉:“不了。要是回去改了什么,说不定就画不出这张图了。”他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齿轮,“你该去找更需要的人。”
我在实验室待了三天,看着他每天对着空白纸张发呆,却再也没碰过那张画着时光机的图纸。离开时,我听见他对着窗外的雨说:“有些遗憾,才让现在的日子有分量。”那时我不懂,只觉得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有机会改写,却偏要抱着遗憾往前走。
1932年的纽约,我在中央车站的寄存柜里缩了半个月。皮革行李箱的味道混着雪茄烟味,某天深夜,寄存柜被拉开,个穿棕色风衣的男人跌进来,怀里还抱着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
“别吵,莉莉。”男人的声音发颤,他从口袋里摸出酒瓶,却发现空了,“爸爸不是故意的……”
小女孩哭得更凶:“我要妈妈……妈妈说你再去赌,就不回来了……”
男人的肩膀垮下来,他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抓住我的齿轮:“他们说你能让人回去?真的假的?”
“真的。”我转了转齿轮,“想回到什么时候?”
“昨天!”他眼睛发亮,“昨天下午三点,我在赌场门口犹豫过!只要那时候转身回家,就不会把房租输掉,莉莉妈妈也不会走……”
我能看见他记忆里的画面:阴雨天的街角,他攥着皱巴巴的钞票站在赌场门口,烟蒂在指间烧到了尽头。那时他确实回头望了眼家的方向,只是最终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可以。”我告诉他,“但每次回去,都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我不知道。”这是实话,时间的平衡像架精密的天平,拿走什么,总会在另一个地方补上,“可能是忘记件事,可能是失去样东西。”
男人把莉莉抱得更紧:“只要能让她妈妈回来,我什么都愿意。”
齿轮开始逆向转动,周围的景象像被揉皱的纸,又慢慢舒展开。我们落在昨天下午的街角,男人几乎是踉跄着往家跑,边跑边喊:“玛莎!我回来了!再也不赌了!”
我留在原地,看他冲进公寓楼。没过多久,窗帘拉开,玛莎抱着莉莉站在窗前,虽然脸上还有泪痕,却对着他笑了。
男人后来找到我,眼里的红血丝还没退:“谢谢你!玛莎原谅我了,她说只要我好好找份工作……”
他说着说着,突然愣住了,手在口袋里摸来摸去:“奇怪,我钱包呢?还有莉莉的小熊……明明昨天还在的……”
我没告诉他,天平的另一端,他失去了钱包里的身份证明和女儿最爱的玩具熊。有些代价,要等日子过下去,才会慢慢显形。
三个月后,我在报纸上看到他的照片——他在码头找了份搬运工的活,玛莎牵着莉莉站在他身边,一家人笑得很开心。只是报道里说,他总记不清自己的生日,每次被问起,都要翻看玛莎写的便签。
1956年的东京,我躺在银座一家旧货店的玻璃柜里。店主是个戴圆框眼镜的老太太,总喜欢用软布擦我的齿轮:“你这小家伙,看着像个古董,却总在夜里转圈圈。”
某天傍晚,个穿学生制服的女孩站在柜前,手指在玻璃上画了又画。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书包却敞着口,里面露出张揉皱的乐谱。
“婆婆,这东西卖吗?”她声音很小,像怕惊扰了什么。
“你想要?”老太太眯起眼睛,“它可不便宜。”
“我有钱。”女孩从书包里摸出个铁盒,倒出堆硬币,“这些够吗?不够的话,我明天再带些来。”
老太太笑着摆手:“送你吧。看你这模样,是遇到难事了?”
女孩没说话,把我揣进书包。走到街角的樱花树下,她才把我拿出来,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我的齿轮上:“他们说你能让人回去……真的吗?”
“真的。”我问,“想回到什么时候?”
“上周的钢琴比赛。”她吸了吸鼻子,“我明明练了三个月,可一上台,手指就不听使唤了……评委说我根本没天赋,让我别浪费时间。”
她的记忆里有架黑色钢琴,聚光灯打在琴键上,像铺了层碎玻璃。她站在琴前,指尖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最后连最简单的音阶都弹错了。
“回去的话,就能弹好吗?”我问。
“嗯!”她用力点头,“我知道哪里错了,只要再来一次……”
齿轮转动时,她紧紧攥着我的外壳。我们落在比赛当天的后台,她深吸一口气,整理好制服走进赛场。这次她没有发抖,指尖落在琴键上时,连空气都跟着旋律轻轻晃。
比赛结束后,评委笑着拍她的肩膀:“很有灵气,继续练下去。”
女孩抱着我在樱花树下转圈,花瓣落在她发梢:“谢谢你!我就知道……”
她的话没说完,突然捂住头:“奇怪,我好像……忘了段乐谱?就是最开始练的那段,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看着她书包里的乐谱,第一页确实空着,像是被人撕掉了。原来她付出的代价,是最初爱上钢琴的那段记忆——那个在夏日午后,偷偷弹响邻居家旧钢琴的自己。
后来我在音乐教室的窗台上待了很久,看她每天放学后练琴,手指越来越灵活,奖杯摆满了书桌。只是偶尔,她会对着空白的第一页发呆,轻声说:“我好像……是为了什么才开始弹琴的?”
1971年的利物浦,我被扔在甲壳虫乐队演出场地的后台。啤酒渍溅在齿轮上,个留着长发的男孩捡起我,他吉他盒上贴满了巡演的票根。
“这玩意儿看着挺酷。”他用袖子擦了擦我的外壳,“能干嘛?计时的?”
“能回到过去。”我说。
他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你比我们写的歌词还离谱。”
“试试就知道。”
他挑了挑眉,把我塞进牛仔裤口袋:“行啊,那就回昨天吧。昨天我跟玛丽吵架,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玛丽是他的鼓手,红头发,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昨天演出结束后,他们在巷子里吵得很凶,他说她打鼓太急躁,她说他歌词写得像白开水。
“想清楚了?”我问,“回去可能要失去点什么。”
“失去什么都比现在好。”他踢了踢地上的空酒瓶,“她要是走了,这乐队就散了。”
我们回到昨天的巷口,他正要说“你根本不懂节奏”,突然停住了,挠了挠头:“其实……你今天的鼓点挺带劲的,就是……稍微慢半拍更好。”
玛丽愣住了,随即笑了:“你终于肯说句人话了。”
男孩后来把我挂在吉他上,演出时就让我随着旋律晃。他没再和玛丽吵架,但乐队的新歌里,再也没出现过那种带着火药味的尖锐节奏——那是他们最独特的风格,却在他选择妥协的瞬间,从记忆里消失了。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在录音棚里拨着吉他弦,皱着眉说,“但说不上来。”
我看着他和玛丽相视而笑的样子,突然想起巴黎那个科学家的话——有些遗憾,其实是用来平衡“圆满”的。
1989年的北京,我躺在胡同口的废品堆里。秋风吹得落叶打转,个戴军帽的老爷子蹲下来,用拐杖把我扒拉出来:“这铜玩意儿看着挺结实。”
他把我擦干净,揣在怀里回了家。小院里晾着白菜,窗台上摆着个褪色的搪瓷缸,上面写着“为人民服务”。
“你能让人回去?”老爷子把我放在八仙桌上,倒了杯热茶,“我听收废品的小伙子说的,他说你是个稀罕物。”
“嗯。”我转了转齿轮,“您想回什么时候?”
“1953年,春天。”他望着窗外的槐树,眼神软得像化了的糖,“那年我跟你大妈在这院里种树,她说等树开花了,就跟我领证。结果树还没开花,她就被调到外地了……”
他的记忆里有个扎麻花辫的姑娘,蹲在槐树下挖坑,泥土沾在她鼻尖上,她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等它长到房檐高,咱们就结婚。”
“回去能留住她吗?”我问。
“留不住。”老爷子叹了口气,“她那性子,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我就是想……再跟她说句再见。那天我跟她吵了一架,说她心里没这个家……”
齿轮转动时,我看见他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1953年的春天,槐树刚抽出新芽,姑娘背着行李站在院门口,眼圈红红的。
“对不起。”老爷子走过去,声音有点抖,“我不该说那话。你去那边好好干,我等你回来。”
姑娘愣住了,随即扑进他怀里:“我会回来的!等槐树开花!”
回到1989年,老爷子摸着八仙桌上的照片——那是姑娘后来寄来的,她在新疆的戈壁滩上,笑得还是那么亮。他突然笑了,抹了把脸:“其实她第二年就回来了,就是……没等到槐树开花。”
他没失去什么,只是那天下午,院里的槐树叶突然落了满地,像是提前谢了场。有些告别,补上了遗憾,却也让等待的分量轻了些。
2003年的悉尼,我在歌剧院后台的化妆镜上。个穿芭蕾舞裙的女孩正对着镜子转圈,脚踝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听说你能让人回到过去?”她扶着镜子站稳,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们说我以后再也跳不了舞了……”
她的记忆里有盏聚光灯,她在舞台上旋转,足尖突然一崴,剧痛像电流窜遍全身。台下的掌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她的眼泪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想回到受伤前?”我问。
“嗯。”她点头,眼泪掉得更凶,“只要能继续跳舞,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可能会忘记别的东西。”
“我不在乎。”
齿轮逆向转动,我们落在演出那天的后台。她深吸一口气,活动了活动脚踝,走上舞台时,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这次她没有受伤,跳完最后一个动作时,台下的掌声像潮水般涌来。
“你看!我做到了!”她抱着我在化妆间转圈,脚踝上的绷带还没拆,却好像已经痊愈了。
可第二天早上,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尖叫起来:“我是谁?这是哪里?”
她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为什么会在这里,只记得要跳舞。医生说她得了逆行性遗忘症,没人知道为什么。只有我知道,她用所有的过去,换了一个完整的脚踝。
后来她成了很有名的芭蕾舞演员,每次谢幕时,都会对着观众席鞠躬很久。只是后台的化妆镜上,总贴着一张便签,上面写着:“我叫艾拉,住在悉尼歌剧院附近。”
2020年的东京,我躺在一间小公寓的书桌上。窗外的樱花落了又开,个戴口罩的男孩每天都会用酒精棉擦我的齿轮。
“你说,要是能回到去年就好了。”他对着电脑屏幕叹气,屏幕上是灰色的“确诊”两个字,“我妈总说胸闷,我却以为是老毛病……要是早点带她去医院……”
他的记忆里有个下雪的清晨,母亲咳得直不起腰,他却急着去上班:“妈,等周末我就陪你去看医生。”可周末还没到,母亲就被救护车拉走了。
“想回去吗?”我问。
他沉默了很久,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行字,又删掉:“回去能改变什么呢?就算那天带她去了医院,该发生的……可能还是会发生吧。”
“不一定。”
“但代价呢?”他笑了笑,眼里的红血丝很明显,“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也许不用付出代价。”我转了转齿轮,“有时候,回去不是为了改变,只是为了好好说再见。”
我们回到那个下雪的清晨,他蹲在母亲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妈,今天不上班了,咱们现在就去医院。”
母亲愣了愣,随即笑了:“傻孩子,耽误工作可不好。”
“工作哪有您重要。”
那天他们在医院待了很久,检查结果和记忆里一样,但离开时,母亲牵着他的手说:“有你这句话,妈就放心了。”
回到2020年,男孩对着母亲的照片发呆,突然笑了:“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他什么都没失去,只是书桌上多了个相框,里面是那天在医院门口,他和母亲的合影。雪落在他们肩头,母亲的笑容像朵绽开的梅花。
我见过太多人,他们带着遗憾找到我,以为回到过去就能改写人生。有人成功了,却在新的日子里怀念曾经的遗憾;有人失败了,却在重来的瞬间,突然懂了当初的自己。
现在我躺在一个旧钟表店的橱窗里,阳光透过玻璃照在齿轮上,泛着温暖的光。店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总喜欢说:“时间这东西,不是用来倒着走的。”
偶尔有客人指着我问:“这是什么?”
老太太就会笑着说:“是个能让人想通的玩意儿。”
我转了转齿轮,想起巴黎那个科学家。原来他早就知道,时光机的真正用处,不是改写过去,而是让每个站在时间路口的人,都能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至于那些代价,不过是时间在提醒你:得到的每一份圆满,都曾在某个瞬间,被你郑重地选择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