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小区的电路维修像是场磨人的拉锯战，三天两头就停一次电，今晚尤其突然。时婳刚用最后一点热水冲掉头发上的泡沫，浴室的灯就“啪”地灭了，连带着客厅的空调也戛然而止，湿热的空气瞬间涌了上来，黏在皮肤上像层薄纱。
她裹着浴巾摸回卧室，指尖刚触到床头柜上的手机，门外就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不是楼道里惯常的脚步声，而是一种金属摩擦的“咔啦”声，断断续续的，像有人在用什么东西试探着撬锁。
时婳的动作顿住了。浴巾边缘被她无意识地攥紧，指节泛白。她没开灯，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挪到门后，将耳朵轻轻贴在冰冷的门板上。
门外的呼吸声很轻，却藏不住刻意压制的急促——一长两短，节奏乱得像没上弦的钟，是个新手。时婳心里有了数，这种半吊子劫匪，多半是被生活逼急了的愣头青，没什么真本事，却最容易狗急跳墙。
“咔哒。”一声轻响，锁芯被撬开了。
黑影带着一股汗味和铁锈味闪身进来，手里的水果刀在窗外微弱的月光下闪了点冷光。他显然没料到屋里这么黑，顿了一下才压低声音威胁，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张：“不许出声！把钱都拿出来！”
时婳缩在墙角，故意让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叶子：“我……我真的没钱……我刚毕业，房租都是借的……”她说着，肩膀还轻轻颤了颤，活脱脱一副被吓坏的样子。
“少废话！”劫匪显然不信，粗哑的嗓音里透着不耐烦，抬脚就往她这边走。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声，越来越近。他伸出手，粗糙的指尖眼看就要碰到时婳的胳膊——那只胳膊细得像段嫩藕，在昏暗中白得晃眼，看起来一折就断。
就在指尖相触的前一秒，时婳的手腕以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角度翻了半圈。不是躲，更像不经意地往回缩了缩，指腹却精准地擦过劫匪手肘内侧的麻筋。那力道轻得像羽毛拂过，可劫匪只觉得胳膊突然软了，像被抽走了骨头，手里的水果刀“哐当”一声砸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脆响。他重心一失，踉跄着往前扑，差点撞翻旁边的衣架。
“啊！”时婳顺势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往后一仰，“不小心”撞翻了脚边的垃圾桶。塑料桶在地板上滚出半米远，里面的废纸、空瓶撒了一地，动静大得能惊动整栋楼。
几乎是同时，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昏暗中，一道细长的光束扫了过来，照亮了门口那个清瘦的身影。是菜市场遇见的那个“书呆子”，白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他手里举着一盏应急灯，灯光从下往上打在脸上，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反射着细碎的光，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在黑暗中透着股沉静的锐利。
“发生什么事了？”他开口，声音还是那副温吞的调子，慢悠悠的，可落在这混乱的屋子里，却像块石头砸进水里，漾开一圈莫名的压迫感，让人心头发紧。
劫匪本就慌了神，这会儿见有人出来，魂都飞了一半。他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膝盖却磕在翻倒的垃圾桶上，疼得龇牙咧嘴。
“别动。”男人又开口了，声音没拔高，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像根无形的绳，猛地勒住了劫匪的动作。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水果刀，拇指和食指捏着刀尖，另外三根手指轻轻在刀刃上拂过，动作轻得像在抚摸什么易碎品。不过两三秒的功夫，他松开手，把刀扔回给劫匪。
刀“当啷”落在地上，劫匪下意识去捡，指尖刚碰到刀刃就愣住了——那原本锋利的刀刃，不知何时竟卷成了波浪形，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拗过，却偏偏刀身完好无损，连点划痕都没有。
这一下彻底把劫匪吓懵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后颈的汗毛突然全竖了起来，像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似的。刚才那手功夫，绝不是普通人能有的，这哪里是文弱书生，分明是个藏得极深的狠角色。他连滚带爬地冲出门，拖鞋跑掉了一只也顾不上，楼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黑暗里。
应急灯的光束慢慢移过来，照亮了时婳“惊魂未定”的脸。她故意让眼眶红着，睫毛上还沾了点水汽，看起来楚楚可怜。
“你没事吧？”男人举着灯走进来，光束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她身上，停了停。
“我……我没事，谢谢你。”时婳低下头，用浴巾把肩膀裹得更紧了些，长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刚好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探究。刚才他捏刀的手法，她看得清楚——拇指按压的力度，食指划过的角度，都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既能让刀刃受力变形，又不伤刀身分毫。这种巧劲，她只在爷爷珍藏的家族秘录里见过插画，说是当年给皇家造兵器的老师傅传下来的手艺，得是浸淫锻造几十年，或是常年跟精密仪器打交道的人，才能把力道控制得这么丝毫不差。
“晚上锁好门。”男人没多问，也没多看，转身就要走，应急灯的光束在地上拖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等等！”时婳连忙叫住他，声音还带着点没缓过来的颤音，“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谏慎。”他侧过脸，应急灯的光落在他下颌线，勾勒出一道干净的轮廓。
“我叫时婳。”她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怯生生的笑，眼角还带着点红，看起来又感激又有点不好意思，“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吧，就当……就当赔你被我撞碎的鸡蛋了。”
谏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两秒，镜片反射着应急灯微弱的光，看不真切情绪。过了会儿，他才轻轻“嗯”了一声，扔下句“再说吧”，便举着应急灯转身回了隔壁。
门“咔哒”一声关上，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应急灯留下的余温和满地狼藉。时婳慢慢直起身，脸上的怯懦瞬间褪去，她走到门口，看着隔壁紧闭的房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才碰过门板的地方。
谏慎……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这个“书呆子”，藏得可真够深的。这场“偶遇”，怕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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