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时婳是被窗台上麻雀的叽叽喳喳闹醒的。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就见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亮斑,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面香——不用猜,定是爷爷起早烙了葱油饼。
趿着鞋往厨房走,果然见爷爷正站在灶台前翻饼,二叔蹲在灶下添柴,火苗“噼啪”响,映得两人脸上暖融融的。“醒啦?”爷爷拿起块刚烙好的饼,用筷子戳了戳中间的酥层,“快尝尝,今儿放了新磨的芝麻,比上次香。”
时婳咬了口,葱油混着芝麻的香在嘴里散开,脆生生的不顶饱,却越吃越想吃。正嚼着,手机响了,是谏慎发来的照片:他家葡萄架下掉了串熟过了头的葡萄,紫黑得发亮,他妈妈正蹲在那儿捡,旁边放着个玻璃罐,“阿姨说要做葡萄酱,让我问问你爱吃带籽的还是去籽的。”
时婳笑着回“都行,阿姨做的都好吃”,转头见二叔正往竹篮里装刚摘的番茄,红扑扑的挂着晨露。“这是院里新结的头茬番茄,”二叔把篮子递过来,“你给小谏家送去些,他们做酱正好添点鲜。”
往谏慎家去时,时婳顺手在院门口掐了把薄荷,用草绳捆了系在番茄篮上。刚走到巷口,就见谏慎正蹲在老槐树底下,帮邻居家的囡囡修小三轮车——车链掉了,囡囡急得眼圈红,他却耐着性子,手指沾了油也不顾,一点点把链条卡回去。
“好啦。”谏慎把车推给囡囡,囡囡立刻破涕为笑,蹬着车“哒哒”跑远了。他转头看见时婳,笑着拍了拍手上的灰:“正想给你打电话呢,我妈说葡萄酱得熬到下午,让你晚点过来吃晚饭,她炖了排骨汤。”
时婳把番茄篮递给他:“我二叔摘的,说给酱里添味。”谏慎拎着篮子往院里走,刚进院门,就见他妈妈正坐在葡萄架下择菜,旁边放着个瓷盆,里头是刚从地里拔的小萝卜,带着嫩白的根须。“哟,这番茄真新鲜!”阿姨接过篮子,往时婳手里塞了个小萝卜,“刚洗的,甜脆,当水果吃。”
时婳咬了口萝卜,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清甜里带点微辣,是夏天的味道。她帮着阿姨择菜,听她念叨葡萄酱要放多少冰糖,又说前几日见时婳爷爷总坐在竹桌旁晒太阳,打算织个厚点的棉垫,铺着暖和。
“不用麻烦阿姨,”时婳忙说,“我二叔正说要做布垫呢。”
“他做的哪有我织的软和?”阿姨笑着摆手,“我这儿有去年剩下的毛线,蓝灰配色,你爷爷准喜欢。”
傍晚往回走时,时婳手里拎着罐刚熬好的葡萄酱,还热乎着,玻璃罐外凝着细密的水珠。刚到院门口,就见爷爷和二叔坐在竹桌旁下棋,桌上摆着盘煮毛豆,两碗凉茶。“回来啦?”爷爷抬眼笑,“你二叔说等你回来吃晚饭,毛豆煮了两锅,够你吃的。”
二叔往她碗里倒了勺葡萄酱:“尝尝甜不甜,不够甜我明天往院里种棵葡萄藤,明年咱自己熬。”时婳挖了勺抿在嘴里,酸甜混着果香,温温的不腻人。她看爷爷举着棋子琢磨半天,二叔在旁边催“快落子”,风从院外吹进来,带着毛豆的香,把竹桌旁的影子轻轻晃了晃。
这时候忽然觉得,日子就像爷爷烙的葱油饼,不用急着翻面,也不用贪多放料,就守着灶台慢慢烙,柴火烧得匀,火候控得稳,自然就酥香可口。就像这葡萄酱,得等葡萄熟透,得耐着性子熬,甜才来得扎实。身边这些人,你想着我爱吃的口味,我记着你缺的物件,凑在一块儿,日子就像这竹桌上的凉茶,不烫嘴,却喝着舒服,过一天,就暖一天。
这几日秋意渐浓,早上起来时,院角的草叶上总凝着层薄霜。时婳起床往窗外看,见爷爷正站在竹桌旁,手里捧着个粗瓷杯,呵着白气看院里的豌豆尖——那几株秋播的豌豆刚冒芽,嫩得像能掐出水,被霜一打,叶尖泛着点浅紫。
“爷爷,天冷怎么不多穿件?”时婳披了件薄外套跑出去,把搭在椅背上的厚褂子递过去。爷爷接过来穿上,笑说:“看这芽儿精神,就忘了冷。你二叔今早去镇上了,说给这竹桌做布垫得买块厚帆布,顺带买斤新米,说熬粥香。”
正说着,院外传来车铃声,是二叔推着自行车回来,车把上挂着个蓝布包,后座捆着卷深灰帆布。“买着了,”他把帆布往石凳上一放,又从布包里掏出个纸包,“镇上张婶新做的椒盐桃片,给爷爷解闷。”
爷爷捏起块桃片放嘴里,眯着眼点头:“还是这味儿,比城里点心实在。”二叔蹲在竹桌旁量尺寸,帆布铺开时带着新布的糙劲,他用粉笔轻轻画着线,说:“这布耐晒,铺在桌上,下雨淋了也不怕。”
时婳帮着抻帆布角,忽然听见手机响,是谏慎妈妈的语音:“时婳啊,我腌的糖醋蒜能吃了,你下午有空来拿点?顺便带你尝尝新蒸的红薯窝窝,甜得流心。”
下午往谏慎家去,时婳揣了两袋爷爷晒的干薄荷。刚进巷口,就见囡囡举着个烤红薯跑过来,红薯皮焦黑,她却攥得紧,见了时婳就喊:“姐姐!谏慎哥哥烤的红薯,给你留了个大的!”
谏慎正蹲在老槐树底下的火堆旁,手里还拿着根树枝拨火星,见时婳来,笑着拍了拍手上的灰:“刚从地里刨的红薯,埋在火里烤最香,等会儿给你装两个带回去。”
进了院,阿姨正坐在葡萄架下装糖醋蒜,玻璃罐摆了一排,蒜粒泡得发白,汤里飘着片香叶。“快来尝尝,”她拧开个小罐递过来,“前几日试吃还嫌酸,这两天正好,配粥绝了。”
时婳捏了瓣放嘴里,酸里带甜,辣劲藏在最后,嚼着嚼着就醒了神。“好吃,”她点头,“比超市买的清爽。”阿姨笑得眼尾起了纹:“那你多拿两罐,给你爷爷和二叔也尝尝。对了,你二叔不是在修竹桌?我这儿有块没用的绒布,铺在帆布底下软和,拿去正好。”
临走时,谏慎给时婳装了袋烤红薯,还塞了罐刚装的糖醋蒜。往家走时,红薯的热气透过布袋渗出来,暖了手心。刚到院门口,就见二叔正坐在竹桌旁缝布垫,帆布上铺着层浅灰绒布,他穿了针,手指有些笨,却缝得仔细,针脚歪歪扭扭,倒透着认真。
“回来了?”爷爷递过杯热茶,“你二叔说布垫得今晚缝好,明早就能用。刚还念叨,说等布垫铺好了,摆上你带回来的糖醋蒜,熬锅小米粥,在院里吃早饭才舒坦。”
时婳把烤红薯放在桌上,刚剥开皮,甜香就飘了出来。她掰了半块递给二叔,看他咬了口,烫得龇牙还舍不得松嘴,爷爷在旁边笑:“慢点吃,没人抢。”
夕阳落在竹桌上,帆布的灰、绒布的软、烤红薯的甜混在一块儿,暖得人心头发软。时婳想,这日子哪需要什么大动静,不过是你买布我缝垫,你腌蒜我带红薯,是霜天里的厚褂子,是针脚歪的布垫,是咬一口烫嘴的烤红薯——这些碎碎的暖凑在一块儿,就把秋凉都挡在了院外,日子便过得踏实又甜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