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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锦诗跟着苏绍安穿过警戒线,脚下的水泥地还带着未干透的潮气,混杂着尘土与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人鼻腔发紧。
烂尾楼的钢筋骨架像扭曲的白骨刺向灰蒙蒙的天空,风穿过空旷的楼层,发出呜咽般的回响,像无数人在暗处低声啜泣。
远处的塔吊在阴沉天色里晃成模糊的黑影,铁钩悬在半空,仿佛随时会坠落下来,将地面上的人拖进无尽深渊。
苏绍安虽然看了夜锦诗的证件,却始终拧着眉。这年头哪还有人信鬼怪之说?他只认科学,没有实证支撑的离奇故事,在他眼里不过是封建迷信的残渣。
毕竟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封建迷信。他只相信科学,没有科学依据,怎么可能会有这些离奇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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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戒线外的警车闪着红蓝交替的光,却照不亮工地深处的阴影。
几个穿着防护服的法医正蹲在一栋烂尾楼的地基边,白色的身影在阴沉的天色下格外刺眼。夜锦诗走近时,看见水泥地面上嵌着一具模糊的人形轮廓,边缘凝着暗褐色的硬块——那是水泥干涸后留下的痕迹,而第七具受害者的尸体已经被移到旁边的白布上,青灰色的手臂从布单边缘垂落,指尖还沾着未清理干净的水泥粉末,在惨白的布面上洇出点点灰痕,像有人用指甲在布上抠出的霉斑。
夜锦诗透过面具,那双黑色眼眸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水泥地基的裂缝里积着浑浊的水,倒映着她模糊的影子,可那影子的脖颈处似乎歪扭着,像是被人硬生生拧过。
她猛地眨了眨眼,再看时,裂缝里只剩一片死水,刚才的景象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后,夜锦诗轻轻的闭了闭眼,那双平通的黑色眼眸瞬间闪出一丝丝黑金色的微光,接着又恢复了平静,快得像烛火在风中的最后一明,接着又恢复了平静。
……
她睁开眼时,那双眼眸再次看向四周,就看到了一般人看不到的景象,这是因为她开了她的阴阳眼。一出生就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存在。
九岁那年,爷爷用特制的符咒封住了这双眼睛,只留下一句叮嘱:“非生死关头,不可轻开。”这些年她早已学会掌控这双眼睛的开关,只是每次开启时,太阳穴总会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像有无数冰冷的丝线正往脑子里钻。
如今用久了,都没有那种痛感了。
四周缠绕着灰黑色的死线,像浸了墨的棉线,密密麻麻地悬浮在半空,无风自动。死线捆绑的前端,正是那七具尸体。
四男三女,前六具尸体是被浸灌在刚建好不久的水泥混凝土地基里,而第七具尸体是在楼房的一间屋内上吊死的。
可此刻在阴阳眼的视野里,那些凝固的水泥中仿佛有无数只苍白的手在挣扎,指节顶破灰黑色的硬壳,留下一个个凹陷的印记,而那具上吊的尸体脖颈处缠绕的死线,正一圈圈往皮肉里勒,线的另一端隐没在天花板的阴影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拽着。
“真奇怪。”夜锦诗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声吞没。她看见第七具尸体的布单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不是尸身的自然抽搐,而是像有细小的虫子从皮肤里钻出来,这让她有些恶寒。
苏绍安听见了夜锦诗的喃喃低语,凑近几步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他刚靠近就打了个寒颤,明明是初秋,地基边的温度却低得像寒冬,裸露的手腕甚至能感觉到刺骨的凉意,像是有冰块正贴着皮肤往里钻。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地基边缘的水泥缝里,似乎有暗红色的液体在慢慢渗出,顺着裂缝蜿蜒流淌,在地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倒映出的天空,竟是一片粘稠的血红。
……
夜锦诗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轻声对苏绍安说道“我有一个问惑,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目光死死盯着第七具尸体垂落的手。
那只手的指尖沾着的不是水泥粉末,而是细小的白色颗粒,在阴阳眼的视野里泛着幽幽的绿光——那是骨灰,被人混合着尸油涂在指尖的。而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戒指内侧刻着的花纹,十分奇特。
还没等夜锦诗细细思考,风突然变大了,卷起地上的尘土扑在脸上,带着一股浓重的腥甜味。
苏绍安下意识地抬手挡脸,等他放下手时,却发现夜锦诗正定定盯着自己的身后。
他猛地回头,身后只有空旷的工地和摇曳的钢筋骨架,可刚才那瞬间,他分明感觉到后颈有冰冷的气息吹过,像是有人在他耳边吐气。
但苏绍安还是仍然坚信,这些肯定是假的,没有鬼怪这一说法。
他好似说服了自己,紧绷的身体顿时放松下来,毕竟现在可是大白天,怎么可能会闹鬼。
夜锦诗的视线越过苏绍安的背后,看见了那段灰黑色的死线,她眼神平静,右手偷偷的在背后捏住一张符纸。
在苏绍安迈起腿脚走过来时,夜锦诗迅速的将右手捏住的符纸朝前一扔。
符纸在贴到那段灰黑色的死线时,那段灰黑色的死线好似被烈火灼烧一般,瞬间弹开,随后消失不见,捆绑着那七具尸体的死线也接连消失不见。
夜锦诗透过青铜面具,双眸看到了这一幕,染上丝丝癫狂,唇角微勾,低声说道:“有意思,还真是有意思极了。”
苏绍安并不知道,迎着夜锦诗那张带着青铜面具下的眼神,往后看了看,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只有那些施工的工具,接着又看向了四周,也是同样的,除了工具,啥也没有。
他皱着眉头,疑惑不解道:“有什么问题吗?这里什么都没有。希望你别装神弄鬼吓唬人。”说到最后,语气已带上几分严肃。
“哦,知道了。”夜锦诗淡淡应道,“只是,我终于想起来那个疑惑是什么了。”
“是什么?”苏绍安追问道,心底莫名升起一丝不安。
“等到晚上,你就知道了。”夜锦诗的声音在风声里透着诡异的飘忽,“不过,我需要苏队长你们所有人配合我。要是不配合,说不定……会有危险呢,这可不好说。你先好好想想吧。”
话音刚落,一阵更冷的风卷过地基,白布下的尸体突然轻轻动了一下,那只垂落的手猛地蜷缩起来,指尖的骨灰簌簌落在地上,在水泥地面上画出一个扭曲的符号。
苏绍安恰好低头看见,心脏骤然一缩,再定睛去看时,那符号却像被风吹散般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而远处塔吊的铁钩,不知何时已缓缓降下,在阴沉的天色里晃出一道冰冷的阴影,正对着他们站立的位置。
夜锦诗内心喑暗道:这七具尸体,果然有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