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破界星梭撕裂层云，如一颗坠落的星辰，拖着长长的淡银色尾焰，直刺向天幕尽头那片翻滚不休的赤色地狱——神陨荒原。剧烈的震动透过厚重的星梭外壳传递进来，发出沉闷的低吼，仿佛一头古老巨兽正抗拒着外来者的入侵。

　　舷窗外，世界的色彩被彻底剥夺，只剩下令人心悸的、不断变幻的暗红与深褐。天空如同凝固的、污浊的血痂，厚重压抑，几乎看不到星辰的痕迹，只有扭曲的能量流如同血管般在云层中若隐若现。下方的大地更是千疮百孔，巨大的沟壑如同深渊裂口，狰狞地蜿蜒向远方，隐约可见焦黑的巨骨半埋其间，散发着亘古不散的怨恨与死寂气息。

　　空气滤净系统功率开到最大，但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硫磺、血腥和腐朽的气息依旧顽固地渗透进来，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

　　“能量压力指数突破临界！”星梭内部，守夜人“破晓”小队的队长——一个面容冷峻、代号“磐石”的壮汉——盯着面前闪烁着刺目红光的仪器，声音沉稳中带着一丝紧绷。“护盾正在以每分钟0.3%的幅度损耗。预计进入‘死渊回廊’范围后，损耗将急剧增加。”

　　“星梭引擎出力维持稳定，‘空间协调矩阵’运转正常，预计再有半刻钟抵达预定进入点。”负责操控星梭的守夜人技师回应道，手指在复杂的符文控制台上快速敲击，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江羡烟站在主舷窗前，目光穿透了那厚重的暗红，仿佛能“听”到这片死寂之地深处传来的、只有她能感知的“回响”。那是来自“归墟血引”核心节点的躁动，一种冰冷、贪婪的呼唤，与她在安菲尔体内感知到的“容器”烙印产生着诡异而遥远的共鸣。这共鸣，此刻成了她的指路明灯。她闭目凝神片刻，缓缓睁开眼，金色的瞳孔仿佛吸纳了荒原的污浊之光，变得更加深邃。

　　“‘死渊回廊’入口，坐标偏转，西偏南7.5度，下沉高度下降五百米。”她的声音清冷、准确，带着神女本源特有的空灵穿透力，清晰地传递到驾驶位，“那里的诅咒‘回音’最弱，应是能量漩涡的薄弱点。”

　　驾驶技师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按照指令微调航向。

　　角落的阴影里，秦夙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那双异色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动着，带着一丝玩味，看向江羡烟笔挺的背影：“看来我那份万年前的‘古董地图’，还能有点参考价值。”

　　江羡烟没有回头，只是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秦夙先生，‘归墟血引’在此地的防御布置，除了你提到的‘血腐荆棘’和‘枯嚎妖灵’，还有无其他变数？”宋嫣的声音响起，带着公式化的冷静，但紧盯着秦夙的目光却锐利如刀。她被指派为这次行动的临时总协调，压力如山，对秦夙这个深不可测的变数始终保持最高级别的警惕。

　　秦夙懒洋洋地调整了一下靠姿，受伤的右臂似乎让他有些不适。“变数？”他慢悠悠地开口，目光扫过窗外不断掠过的、如同巨大枯指般嶙峋的焦黑山岩，“最大的变数，是布阵的那个东西本身啊。它知道自己暴露了，也知道我们会来，以它的谨慎和恶毒，不给我们加点‘惊喜’才怪。”他顿了顿，异色瞳中的慵懒淡去一丝，“核心在寂海之眼，通往那里的路径必然布满陷阱。记住一点，在这里，任何看似残破的‘路标’、‘遗骸’，甚至一株不起眼的‘植物’，都可能被血引大阵的力量扭曲，成为致命杀器。别让眼睛骗了你们。”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安菲尔，又快速移开。

　　安菲尔被他看得心头一跳，下意识抓紧了纳德维里的手。她体内的往生花烙印，正随着星梭的深入，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阵阵不安的涟漪，一种被无数“眼睛”注视着的感觉如影随形。

　　纳德维里宽厚的手掌包裹着安菲尔冰冷的小手，传递着磐石般的力量。他的目光扫视着星梭内部，在秦夙和宋嫣身上略微停顿，最终落在窗外那片绝望的赤色上，碧蓝色的眼眸深处，是沉淀了万年的凝重与战意。

　　穆萧萧抱着她的华流琴，蜷缩在相对安全的座椅里，小脸有些发白。她偷偷打量着舷窗外的景象，努力压下胃里的翻腾感，试图用指尖触摸冰冷的琴弦获取一丝慰藉。然而，她华流琴内蕴的净化之力，此刻也在隐隐躁动，似乎感应到了外界无边无际的污秽气息。

　　穿越死渊：荆棘与妖灵

　　星梭猛地一沉，如同扎入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泥潭。

　　舷窗外景象骤变！暗红的天幕被一道巨大得无法想象、仿佛连接天地的峡谷裂口吞噬。裂口两侧，是刀劈斧凿般的焦黑岩壁，高耸入那片污浊的“血云”。这里，便是死渊回廊的入口。

　　空间扭曲的力道骤然增强了十倍！星梭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护盾的能量读数疯狂下跌！星梭内部剧烈颠簸，警报声凄厉地响起！

　　“护盾峰值负载！能量注入跟不上消耗！”

　　“空间协调矩阵输出频率紊乱！正在强行稳定！”

　　“稳住！”宋嫣厉喝一声，整个人仿佛钉在地上，“萧萧！准备‘净空和鸣’！稳住星梭内部空间力场！”

　　穆萧萧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地响应指令。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恐惧，手指如飞般拨动琴弦！清澈而空灵的音符瞬间流淌而出，带着安抚空间撕裂之痛的奇特韵律，如同清泉般注入混乱的力场中心。星梭的剧烈抖动肉眼可见地平缓了一些。

　　“就是现在！切入‘回廊风隙’！”江羡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她的指尖点向舷窗外一个毫不起眼的、在两股巨大能量乱流夹缝中闪现的、相对平静的狭窄通道。

　　星梭猛地一扭，仿佛一尾灵活的游鱼，精准地滑入那道“风隙”！瞬间，那足以撕裂小型星舰的狂暴能量乱流被甩在了身后。

　　然而，这短暂的平静只持续了数息。

　　呼——啦——

　　如同某种巨大海藻破开粘稠的海水，无数漆黑如墨、表面流淌着不祥暗红微光的藤蔓状生物，无声无息地从回廊两侧的岩壁裂隙中探出，铺天盖地般朝着刚刚稳定航迹的星梭抽打、缠绕过来！它们细长坚韧，所过之处，连被能量冲刷了亿万年的焦黑岩壁都留下清晰的、冒着丝丝腐蚀性黑烟的灼痕！

　　“血腐荆棘！全体戒备！护盾能量集中左舷！”磐石队长怒吼出声。

　　嗤！嗤！嗤！

　　粗壮的血腐荆棘狠狠抽打在星梭护盾上，爆发出刺耳的腐蚀声！淡银色的护盾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被抽击处迅速蒸腾起一股浓烈的、带着刺鼻腥臭的黑烟！更有数根特别粗壮的荆棘无视能量灼烧，如毒蛇般缠绕上来，尖端如同利齿，疯狂啃噬着护盾。

　　“净世华章·灼！”穆萧萧的琴音骤然拔高，变得凌厉激昂！金色的净化光波如同实质的利刃，随着琴弦的震荡，狠狠斩向缠绕在最前方的几根粗壮荆棘！那些荆棘被金光扫中，发出“滋滋”的如同热油烹炸般的声音，漆黑的外皮瞬间焦黑碳化，抽搐着后退！穆萧萧脸上血色褪尽，显然消耗巨大。

　　但这批血腐荆棘太多了！它们仿佛无穷无尽，层层叠叠涌来！星梭的护盾剧烈闪烁，警报声愈发凄厉！星梭的能量储备正在飞速被消耗！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直沉默观察的秦夙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警报：

　　“宋老师，让引擎推进器爆震一次，频率37.82赫兹，能量峰值控制在7号阀值。攻击右舷9点钟方向，距离一百五十米那块凸起的熔岩。”

　　宋嫣和驾驶员都是一愣。这个指令极其精确且违反常规——在高速飞行且遭受密集攻击时进行有角度的爆震，一个控制不当就是艇毁人亡！

　　但宋嫣眼中精光一闪，她没有时间质疑秦夙如何“知道”那块熔岩的坐标，她选择相信这份精准的异常！她的手指几乎与秦夙话音同步在通讯器上敲下指令！

　　轰隆！

　　星梭的尾部猛地炸开一团剧烈的蓝色能量火光！整个星梭瞬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向左前方推了一把！剧烈的晃动让所有人都站立不稳！

　　就在这猛烈的位移瞬间，一道凝聚着精纯能量束的攻击精准地打在了秦夙所指的那块漆黑熔岩上！

　　砰！！！

　　熔岩炸裂！

　　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那块熔岩竟然如同一个巨大的蜂窝！从它内部爆射出无数尖锐的、闪烁着血光的骨刺！这些骨刺并非射向星梭——因为星梭的爆震位移已经恰好闪过了它们最佳的射击轨迹！它们大多数射空，少数撞到岩壁或荆棘上，瞬间引发了更大范围的混乱！

　　更重要的是，这些骨刺爆射出的瞬间，原本疯狂攻击星梭的整片血腐荆棘，如同受到刺激的食人鱼群，猛地一滞！紧接着，它们大部分放弃了星梭，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疯狂地朝那片骨刺爆发区域和炸裂的熔岩巢穴涌去！它们互相缠绕、撕咬、吞噬着那些碎裂的骨刺和能量残余，仿佛那就是无上的美味！

　　星梭的驾驶舱内一片寂静，只有引擎的嗡鸣和能量护盾稳定下来的嗡鸣。刚才那生死一瞬的惊险操作，让所有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熔岩是‘枯嚎妖灵’的潜藏哨所和‘诱饵’平台？它们用骨刺模拟生命信号诱骗荆棘？”宋嫣的声音带着一丝后知后觉的震撼。她明白了，血腐荆棘和枯嚎妖灵不仅是大阵的守护者，它们之间也存在猎食与陷阱的关系！秦夙精准地利用了这一点！

　　“一种古老的共生关系，更准确说，是利用关系。”秦夙轻描淡写地解释，语气带着一丝嘲弄，“妖灵狡猾，想借荆棘之手磨灭闯入者。荆棘贪婪，无论什么能量血肉都本能啃噬。现在它们自相残杀，给我们清路了。”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江羡烟，似乎在等待她的评价。

　　江羡烟依旧背对着他，望着舷窗外陷入内部厮杀的混乱荆棘群。她金色的瞳孔深处，一丝异样的情绪极快地闪过。刚才秦夙那精准到可怕的一指，让她再次感受到他对此地的熟悉，绝非一张“古董地图”可以解释。沉默片刻，她只吐出一个字：

　　“好。”

　　这个字，让宋嫣、磐石等人更加沉默，也让秦夙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星梭终于穿越了那片混乱地带，前方回廊变得相对开阔和平稳一些。然而，压抑的气氛却丝毫未减。死寂，是这里的主旋律，只有星梭引擎低沉持续的嗡鸣，以及一种渗透骨髓的、源自大地深处的绝望叹息。

　　迫降：归墟之息与秦夙的失神

　　“侦测到前方高能屏障！疑似被动能量陷阱！无法规避！”驾驶员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沙哑。

　　舷窗外，回廊的尽头，一个巨大的、如同透明水母般不停蠕动的能量场横亘在众人面前。它近乎无色，只有边缘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微弱七彩光晕——那是极端凝聚的空间扭曲力场，一旦撞上，星梭的护盾和协调矩阵会瞬间被撕碎！

　　“降落！启动紧急迫降程序！”宋嫣当机立断。继续前进只有粉身碎骨一条路。

　　江羡烟的感知也给出了同样的预警，她的脸色越发凝重：“陷阱！陷阱在移动！它在模仿这片区域的背景能量波动！核心……是陷阱后面的那些白骨堆！”她清晰感知到那陷阱背后，由无数惨白骸骨堆叠而成的骨丘上，正散发着与“归墟血引”核心节点极其接近的阴冷气息，如同一个诱饵。

　　“该死！这是‘归墟之息’伪装的陷阱！”磐石队长咒骂一声，立刻下达命令，“破晓小队准备！护盾最大输出掩护降落！所有人，冲击准备！”

　　星梭调整姿态，如同一颗陨石般斜插向下方的焦黑大地！护盾功率开到极致，散发出刺目的光芒！

　　就在这时，星梭舱内的紧急照明瞬间转为暗红。剧烈的坠落感包裹了每一个人。穆萧萧死死抱着琴，紧闭双眼。安菲尔扑在纳德维里怀里。江羡烟稳住身形，目光死死锁定舷窗外越来越近的地面。

　　秦夙靠着舱壁，受伤的右臂传来剧痛，但更让他心神悸动的，是离那片骸骨陷阱越近，一种熟悉得令人作呕的冰冷意志，夹杂着遥远、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他看到的是……

　　轰————！！！！

　　星梭猛烈地撞击在地面上！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巨响传来！巨大的冲击力让星梭像一颗被砸入大地的钉子，在地上硬生生犁出几十米的深沟！坚固无比的龙骨结构发出刺耳的呻吟变形声！内部的防震系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部分区域火花四溅！

　　哇！穆萧萧被冲击力抛飞，撞在座椅上，琴差点脱手，喷出一口鲜血。安菲尔被纳德维里死死护住，但强大的冲击力也让纳德维里闷哼一声。江羡烟提前做好了准备，脚下生根般纹丝不动，但脸色也是一白。宋嫣嘴角溢血，仍强撑指挥：“报告情况！检查损伤！”

　　“护盾全毁！引擎失效80%！通讯阵列受损！……外部装甲大面积破损，但主体结构尚存！”技师的声音带着颤抖的报告。

　　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角落里的秦夙。在星梭撞击前的那一瞬，当他的目光穿透舷窗，看清那片移动的、由无数惨白骸骨堆叠而成的巨大骨丘，以及骨丘中央隐隐露出的、一个焦黑残破、被某种巨大力量贯穿过的石碑遗迹轮廓时——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左眼如冰封死寂，右眼的暗金魔焰瞬间熄灭，如同被投入了绝对的黑暗！一种刻骨铭心的剧痛伴随着巨大的荒谬感和无法抑制的暴怒席卷了他！那些被深深掩埋的、关于神陨荒原、关于寂海之眼、关于背叛与毁灭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冲垮了他一直维持的慵懒面具！

　　“……怎……怎么可能……”秦夙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嘴唇无声地翕动，发出几个破碎得连不成调的音节。他右手猛地抓紧了胸口的衣襟，仿佛那里正被无形的利器贯穿，剧痛让他整个高大的身躯佝偻下来，额头重重撞在前方的合金舱壁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像一个溺水的人，骤然失陷在深不见底的痛苦记忆漩涡之中。

　　舱内的混乱和警报声似乎在这一刻远离了。只有那个低头佝偻、散发着绝望与痛苦气息的身影，成为了风暴中心另一个沉默的、无人理解的伤痕。他那刚刚才被压制下去的魔核紊乱，因剧烈的情绪冲击骤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