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浓稠的瘴气如同腐烂的巨兽肺叶喷吐的吐息，裹挟着颗粒状的死寂能量，沉甸甸地压在坠毁的“归航者号”残骸之上。合金撕裂的豁口狰狞地外翻着，外部世界传来的并非自然的声响，而是粘稠气流摩擦船体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咳…噗！”一名负责舱外侦测的守夜人踉跄着从临时封闭的减压隔离区退入相对稳定的中舱，猛地扯下破碎的面罩，头盔过滤层凝结的紫黑色油状物滴落在地板，瞬间腐蚀出细小孔洞。他脸色发青，嘴唇泛着不自然的紫绀，指着门外嘶声道：“队长…瘴气…有‘蚀能’！微型探测仪…撑不过十息就报废…咳咳…”

　　磐石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队员，粗糙的大手按在其颈部动脉，面色铁青：“医护！给他注射‘晶尘中和剂’！快！其他人，没老子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破口！宋老师，能量环境报告！”

　　宋嫣指尖在悬浮光屏上飞速滑动，脸色比合金舱壁还要冷硬三分：“引力指数异常紊乱，空间坐标严重偏移。大气成分无法完全解析，但核心污染物…是稀释后的‘神骸死气’混合物！带有强烈的能量侵蚀和精神污染特性！物理护盾衰减率是真空环境的十五倍！”她猛地抬头看向主控室方向，声音穿透混乱，“院长！宁长老！这片星域绝不可能自然生成这种环境！”

　　“不止环境诡异。”纳德维里低沉的声音从安菲尔身边传来。高大的守护骑士罕见地显露出一丝凝重，熔金色的长发流淌着黯淡辉光，他宽阔的背部肌肉微微紧绷，碧蓝眼瞳锐利如刀，锁死舱外翻滚的紫雾。“我感知到…这片土地的‘底层生命脉动’被强行撕裂重构过。有东西在更深的地壳下…‘呼吸’。”他话音未落，怀中的安菲尔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她左臂不由自主地抬起，烙印的皮肤正透出针扎般的灼痛感，下方的血管网络微微凸起，勾勒出暗淡的往生花纹路，如同沉睡的毒虫被瘴气惊醒。

　　“菲尔！”纳德维里的生命伟力瞬间转化为暖流覆盖烙印区域。

　　安菲尔急促喘息，金色眼瞳带着惊恐：“比…比寂海低语更弱…但…更‘近’！像…像很多细小的声音，混在风里…它们…它们认出我了…”

　　噗通！

　　一声闷响打断了她的描述。是秦夙！

　　他脱离了束缚带，单膝跪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身体如同风中的枯竹般剧烈颤抖。胸前“万象凝源Ⅱ型”抑制器正疯狂闪烁着代表过载的猩红警告！他那双异色瞳孔完全被混乱的暗紫流质占据，右眼角裂开般的刺痛撕裂着他的神经。魔核深处传来歇斯底里的尖啸！

　　“不对…频率…错了…”他声音嘶哑扭曲，如同砂纸摩擦金属，“引力波动…空间撕扯…刺激…它们在…共鸣！它…它们在叫我！”他猛地抬头，瞳孔中的暗紫如潮水般退去一瞬，露出短暂的空茫，空洞地“望”向舱壁外浓稠得化不开的瘴气深处。“谁…谁在那里？”

　　“秦夙！封闭识海！守住心神！这瘴气会引动你体内的‘异源’！”江羡烟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她不知何时已瞬移到他身侧，巨大的神罡光翼并未展开，但风雷法则的能量场已覆盖两人。一只微凉的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按在他后颈，精纯的神念如冰水灌入他沸腾混乱的魔核区域！试图强行压制那份被环境引燃的暴动。

　　然而，江羡烟那双熔金般的眼瞳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闪过——她的神力竟被瘴气无形地压制了！这片星域的空间结构混乱且带有诡异的粘滞感，如同陷入巨大的能量泥沼，连神性本源流转都被严重迟滞。她甚至感觉到背后旧伤焦痕处传来一阵微弱却令人不安的冰冷麻痒。

　　“烟烟姐！舱外！”穆萧萧怀抱华流琴，净化清音在身周形成微弱光环，她脸色煞白，死死盯住主屏上外部监控传回的模糊画面：几只磨盘大小、甲壳如同焦黑骨节拼接的异虫正用尖锐的口器刮擦船壳！琴弦猛地一震：“秽气化物！跟神陨荒原那些骨妖气息同源，但更…‘粗糙’！”

　　“净化它们！不能让它们啃穿！”磐石怒吼。守夜人符文步枪的湛蓝光束穿透破口气障射向异虫。

　　轰！蓝光炸开！焦黑的骨节碎屑纷飞。然而碎裂的虫骸并未消散，反而迅速融化成粘稠的紫黑色液体，与瘴气混合，更浓郁的能量侵蚀瞬间加倍啃噬起护盾缺口边缘的合金！

　　“妈的！”磐石目眦欲裂，“打碎也没用！只会助长这鬼东西！”

　　就在混乱升级之际——

　　嗡——！！！

　　一道无声却尖锐到足以刺穿灵魂的扫描波动，如同剃刀般自深空横扫而至！

　　整个残骸内部所有人都如遭重击！连江羡烟按在秦夙后颈的手都猛地一僵！那绝非自然的力场！带着冰冷的、刻意的、掠夺性的探索意志！

　　窗外翻滚的紫黑色瘴气竟在这股扫描波下出现了短暂的、诡异的停滞和稀薄。深空背景中，几艘如同巨鲸尸骸被强行扭曲而成的狰狞黑色星舰轮廓，穿透稀薄的瘴气层，清晰地浮现在坠毁点上方的虚空之中！它们如同秃鹫般悬停着，冰冷的推进器喷口流淌着不祥的暗红色能量流。其中一艘最为庞大的旗舰级星舰，其臃肿躯体的核心部位，一点深紫色的、如同巨大虫类复眼般的能量器官正剧烈搏动着，每一次膨胀都向外辐射出一圈肉眼可见的扭曲空间波纹——正是那扫描波的源头！

　　“混蛋！”宋嫣目眦欲裂，瞬间明白了悬空山裂隙的由来，“是他们！引爆空间陷阱的猎人！”她厉吼：“最高战备！他们冲着‘钥匙’和‘源种’来的！准备接…”

　　然而，她的话语被另一个景象硬生生掐断。

　　扫描波再次扫过！旗舰核心那颗恐怖的“复眼”似乎捕捉到了星洲成员汇聚的能量波动，猛地停顿了一瞬！那庞大舰体内部仿佛有无数管线被瞬间点亮，暗红的能量流疯狂涌向核心！

　　但下一秒，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核心复眼剧烈闪烁两下，内部那深紫色的、如同活物般跳动的核心光斑，竟毫无征兆地熄灭了大半！整个复眼由深紫骤然转为灰败的死寂暗沉！那股冰冷而贪婪的扫描波动如同被利刃斩断，瞬间消失！

　　几乎同时，舱外翻滚搅动的瘴气骤然加剧数倍，如同被打扰的兽群般愤怒咆哮！厚重的紫黑雾气以比之前快十倍的速度重新合拢，浓密得如同实体屏障，眨眼间便将那几艘黑色星舰的身影吞没！连旗舰最后一点推进尾焰的光芒都被彻底遮蔽！深空只剩下翻滚的、无边无际的恶浊瘴云。

　　星舰…被阻挡了？被他们目标所在的星球本身？

　　死寂。

　　舱内只剩下守夜人粗重的呼吸、医疗仪器的警报，以及瘴气刮擦船体的永恒噪音。

　　“发生了什么？”安菲尔喘息着，烙印的灼痛在扫描波消失后减弱了几分，却并未消失。

　　“猎人…似乎被看门狗咬了？”宁长老慢悠悠的声音在主控室响起，小眼睛却精光爆射，死死盯着那被瘴气淹没的区域，“扫描信号中断得…真他娘的干脆利落。”

　　他面前的加密光屏闪过一行猩红小字：【能量特征分析：猎星舰核心单元‘源质复眼’遭遇反制性高阶精神污染突袭，强制关机。污染源非舰体损伤，疑为…目标星球底层意志被动反击。】

　　“被动反击？”纳德维里眉头紧锁，他庞大的生命感知正极力穿透瘴气接触地面，“地面之下…确实有东西。一个巨大的、混乱却又古老的意识碎片…刚刚醒了一瞬。”

　　秦夙在江羡烟的压制下身体痉挛渐弱，但暗紫色瞳孔却死死盯住脚下锈迹斑斑的合金地板，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怪异的肯定，甚至比刚才清醒了几分：“是它…那个呼吸声…它很…饿…而且…很生气…把不速之客…推开了…”他嘴角神经质地扯动了一下，一个荒诞无比的念头在混乱的脑海中闪过：这片瘴气下的大地，似乎只对他体内那片肮脏的死寂异源“宽容”？否则为何那些啃噬金属的秽虫接近他所在的区域时，竟会下意识地转向？

　　“饿？生气？”云中子院长的声音第一次透出前所未有的森冷与坚决。他苍老的身躯挺得笔直，目光如同穿透船体与无穷瘴气，直视这片死寂星球最幽深的恐怖。他缓缓抬起手，指向脚下这片埋葬了星舟的紫黑色大地，一字一句，仿佛淬火的寒铁：

　　“无论猎人还是看守，星洲从不坐以待毙。”

　　“启动应急方案‘方舟’。宋嫣，带人修复外层隔离屏障，优先确保生命维持。磐石，清点所有武器、设备。宁长老，不惜代价分析这片‘瘴气’与地底‘意志’的所有关联！”

　　院长的话语一顿，目光如同实质，扫过江羡烟、安菲尔、秦夙、纳德维里、穆萧萧，每一个名字都带着千钧重担：

　　“烟儿，你负责探索并尝试沟通这‘底层污染意志’残留的精神轨迹。纳德维里守护好菲尔。萧萧，净化范围维持核心区。至于你——”他视线最终落在秦夙那张惨白却染着奇异死寂气息的脸上。

　　“利用好你体内那份被‘容忍’的‘钥匙’。既然地面‘欢迎’你的归墟气息，那么…”

　　云中子的声音斩钉截铁，回荡在死寂的残骸之中：

　　“我们就在这‘恶魔腹地’扎下根来！找出这个吸引归墟猎人与腐化星球的共同‘源种’！然后——毁掉它！”

　　残骸之外，瘴气翻滚如沸，星舰的威胁被暂时隔绝，但脚下的大地深处，那古老而愤怒的“呼吸”，正随着星洲的决意，变得更加清晰而低沉。一场与深渊为邻、在恶魔餐桌上夺食的求生之战，悍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