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入京城,暗流涌动
马车碾过京城青石板路时,燕迟正借着车帘缝隙打量这座巍峨皇城。风卷着碎雪扑在窗上,他下意识拢了拢领口,指尖触到锦缎下的暖炉,才想起这是白枫临出发前硬塞给他的。
"世子,前头就到睿王府了。"白枫低声提醒,手里捧着件银鼠毛披风,"京里比咱们封地冷三分,您刚到,仔细着了寒。"
燕迟挑眉,语气带着惯有的锋芒:"本世子还没娇弱到这点风雪都受不住。"话虽如此,却没拦着白枫替他披上披风。车刚停稳,府门内就奔出个身影,燕离穿着件湖蓝色锦袍,脸上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雀跃:"哥!你可算到了!"
"急什么。"燕迟拍了拍他的肩,目光扫过府内雕梁画栋,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他自幼随父在封地长大,京城于他,终究是陌生的。
刚进内院坐下,宫里的太监就来了。"太后娘娘特意吩咐,今晚设了家宴,请睿王世子务必赏光。"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暖阁里回荡,燕迟端着茶盏的手微顿,白枫已在身后轻声道:"世子,先喝了药再去?太医说您这几日脉象不稳。"
药碗递到面前时,燕迟瞥见碗底沉着的枸杞与当归,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他仰头饮尽,苦涩漫过舌尖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岳凝穿着身利落的骑装,腰间佩着短剑,身后跟着素衣素裙的秦莞,两人一刚一柔,倒像是一幅鲜活的画。
"七哥!"岳凝大步跨进来,手里还攥着个刚剥好的橘子,"我听燕离说你到了,特意拉着小莞儿来看看。"她把橘子塞到燕迟手里,突然瞪向白枫,"你怎么照顾的?我哥脸都白了!"
秦莞上前一步,目光落在燕迟泛白的指尖,声音清润如泉:"世子刚长途跋涉,气血难免虚浮。"她从袖中取出个白瓷瓶,倒出颗蜜丸,"这是药王谷特制的暖身丸,含着能缓些。"
燕迟捏着蜜丸,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指腹,竟莫名觉得比暖炉更熨帖。他刚要开口,就被岳凝推着往外走:"快走快走,皇祖母该等急了,她老人家念叨你好几天了。"
宫宴设在慈安宫偏殿,暖阁里烧着银丝炭,暖意融融。太后一见燕迟就拉着他的手不放,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疼惜:"我的乖孙,可算回来了。你瞧瞧,这一路瘦了多少?"她转头吩咐宫女,"把那道当归炖羊肉端过来,给迟儿补补。"
席间有位宗室老臣借着酒意发问:"听闻世子在封地颇有才干,只是......"话里的迟疑像根细针,扎得人不舒服。
燕迟正要开口,岳凝已"啪"地拍了桌子:"只是什么?我哥文武双全,轮得到你在这说三道四?"
太后轻咳一声,却没真怪岳凝,只对那老臣说:"迟儿年纪轻轻能担事,已是难得。他身子骨弱,你们当长辈的,该多疼惜才是。"皇帝燕淮也适时开口:"明日早朝不必来了,在家歇着,熟悉熟悉京中事务再说。"
燕迟垂眸,碗里的羊肉冒着热气,混着众人的关切,竟让他觉得这陌生的京城,似乎也没那么难挨。
二、旧疾隐现,众心渐显
进府第三日,燕迟就被堆积如山的卷宗绊住了脚。睿王府在京中搁置多年,府中账目、田产、仆从调度,桩桩件件都得他亲自过目。白枫几次进来添茶,都见他眉头紧锁,指尖因握笔太久泛着青白。
"世子,夜深了,歇会儿吧。"白枫轻声劝道,窗外已飘起细雨,"这雨带着寒气,您仔细着。"
燕迟头也没抬:"这点事都做不完,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他揉了揉发紧的额角,喉间涌上一阵痒意,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次日清晨,白枫推门时,心猛地一沉。燕迟趴在案上,肩头微微颤抖,呼吸带着浓重的鼻音,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伸手探了探,滚烫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
"世子!"白枫慌了神,刚要去叫人,燕迟已虚弱地睁开眼:"别吵......"话没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下去。
消息像长了翅膀,先传到了宫里。太后一听就红了眼,拉着大长公主往睿王府赶,嘴里念叨着:"早说让他别逞强,偏不听!"大长公主脸色铁青,手里攥着串紫檀佛珠,步子迈得飞快:"燕凛也是,就不会多看着点儿子?"
两人赶到时,秦莞正坐在床边诊脉。她眉头微蹙,声音比平时沉了些:"是风寒引动了旧疾,肺经虚火上浮,得静养,半点劳心不得。"她提笔开方,字迹清隽有力,"茯苓,你留下盯着煎药,火候必须拿捏准了。"
茯苓应声去了,岳凝则守在门口,见谁都瞪着眼:"我哥要休息,谁也不许进来捣乱!"燕离捧着个暖手炉,小心翼翼放在床头:"哥,你睡会儿,我在这儿守着。"
太后握住燕迟的手,指腹摩挲着他腕上的薄茧,眼圈泛红:"傻孩子,跟自己身子较什么劲?"大长公主则转身瞪向匆匆赶来的燕凛:"我早说过他经不起折腾,你倒好,把一堆事全压给他!"
燕凛脸色凝重,没反驳,只对秦莞说:"有劳秦姑娘了,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
正说着,皇帝派来的御医也到了,诊脉后与秦莞的说法一致,又添了几味辅药。临走时,御医留下句话:"陛下说,世子的差事,暂由太子殿下代劳几日。"
午后,太子燕彻和成王燕麒来了。燕彻放下一本手抄的《养生论》:"这是我寻来的,你闲来看看。差事我替你盯着,放心养着。"燕麒则搬来个木箱,打开全是新奇玩意儿:"这是西域进贡的琉璃镜,还有江南的皮影戏,解闷用的。"
燕迟靠在床头,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人,听着窗外渐停的雨声,突然觉得眼皮发沉。秦莞为他掖了掖被角,声音轻得像羽毛:"睡吧,醒了就好了。"
三、风波小起,共护一人
燕迟病了三日,京中就起了些风言风语。有宫人嚼舌根,说睿王世子是个药罐子,怕是撑不起门户;还有些宗室子弟私下议论,说他不过是仗着太后宠爱,实则不堪大用。
这话偏被来找秦莞的岳凝听见了。她本就护短,当即揪着那几个嚼舌根的宫人,噼里啪啦一顿教训,闹到了皇帝面前。
"陛下!他们说我哥坏话!"岳凝气鼓鼓地站在殿中,发髻都有些散乱。
皇帝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你啊,还是这么冲动。"却转头对身边的太监说:"去查查,是谁在背后搬弄是非,按宫规处置。"
消息传到睿王府时,燕迟刚能起身。他猛地掀开被子就要往外走,却被秦莞按住了。"你去哪?"她手里拿着银针,眼神沉静,"就为了几句闲言碎语,要把刚好转的身子再折腾垮?"
"他们凭什么......"燕迟胸口起伏,脸色又白了几分。
秦莞捏着银针,轻轻刺入他的太阳穴,缓解他的头痛:"凭他们目光短浅。"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你的锋芒,不是靠跟这些人置气显出来的。等你身子好了,用实力堵住他们的嘴,才是最体面的做法。"
燕迟怔怔地看着她,她的指尖带着药草的清苦气,落在他额角时,竟奇异地抚平了他的戾气。这时,燕凛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寒气:"躺着。"他没多问,只丢下一句,"那些人我已经处理了。安心养着,天塌下来有父亲。"
夜里,燕迟躺在床上,听着外间动静。白枫和茯苓在核对药方,"这味川贝得用三年以上的,不然药效不够";燕离在廊下跟岳凝说话,"明天我去给哥买城南那家糖糕,他小时候爱吃";远处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混着药炉里咕嘟咕嘟的声响,竟有种奇异的安宁。
燕离端着碗莲子羹进来时,见他睁着眼,笑道:"哥,还没睡?喝点东西吧,秦莞说这个安神。"
燕迟没像往常那样推拒,接过碗慢慢喝着。甜糯的莲子滑入喉咙,暖意从胃里漫开,一直淌到心口。他突然明白,原来被人护着的滋味,是这样的。
四、暖意渐融,心防渐卸
一场秋雨过后,京城放了晴。燕迟的病好了大半,能在院子里慢慢散步了。他刚走到月洞门,就见秦莞和岳凝坐在廊下说话。
岳凝正比划着招式:"你看,这样出拳才有力,下次再有人跟你啰嗦,直接给他一拳......"
秦莞无奈地笑:"我是医者,不是武夫。"却认真记下了招式要领,"不过你上次教我的那招卸力,倒是挺有用。"
燕迟站在原地,看着阳光落在她们身上,岳凝的爽朗笑声和秦莞的温软语调混在一起,像首轻快的曲子。岳凝先看见了他,眼睛一亮:"哥!你出来了!"
秦莞起身,目光落在他身上:"气色好多了,只是还得注意,别吹风。"她让茯苓取来件薄披风,亲自为他披上。
燕迟低头,看见她发间别着支素银簪子,是上次宫宴太后赏的。他想说些什么,却被岳凝拉着坐下:"小莞儿说你身子刚好,得补补,她特意从药王谷带了些滋补的药材,让厨房炖了汤。"
正说着,宫里来了人,说太后请众人去赏菊。到了御花园,燕迟才发现,太后竟特意为他设了个暖棚,棚里烧着炭,摆着他爱吃的几样点心。
"快来,刚炖好的冰糖雪梨。"太后招手让他过去,亲手舀了一碗递给他,"这菊花开得旺,你身子弱,就在棚里坐着看,别出去吹风。"
大长公主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串蜜饯:"迟儿,尝尝这个,江南新贡的,甜而不腻。"皇帝走过来,手里拿着本兵书:"听说你在封地练了支骑兵?跟我说说章法。"
燕离和岳凝在棚外追着玩,时不时跑进来塞给燕迟一朵刚摘的菊花;太子和成王在讨论政务,说着说着就拐到"这差事不急,等燕迟好了再说";燕凛坐在角落,看着儿子被众人围着,嘴角难得带了点笑意;秦莞则在一旁温茶,见他碗里的雪梨快喝完了,悄悄又添了一勺。
夕阳西下时,燕迟坐在马车上,手里还攥着朵岳凝塞给他的黄菊。白枫递来药碗,他接过,没像往常那样皱眉,仰头一饮而尽。
车窗外,岳凝正拉着秦莞的手说笑,燕离跟在旁边,手里捧着太后赏的点心盒。远处宫墙巍峨,琉璃瓦在暮色里闪着暖光。燕迟靠在车壁上,指尖捻着那朵菊花,突然觉得,京城的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他想起秦莞说的话,锋芒不必外露,自有温暖依。原来被人护着的滋味,是这样踏实。或许,进京这条路,走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