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重逢

雨下得不大，但很密，细如牛毛的雨丝斜斜地打在脸上，带着深秋的凉意。我站在十字路口中央，脚下的积水倒映着昏黄的路灯，像破碎的金箔。手中的照片被雨水浸湿，边角卷起，那是哥哥小时候的照片。

我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这里了。十年前，警方说他死于一场意外火灾，可我始终不信。那场火烧光了整个孤儿院，也烧毁了我们最后的家。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哥哥，直到今天凌晨，我在抽屉里发现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今晚十一点，老地方见。"

路灯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灭。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边缘，指甲因用力而发白。记忆中的画面不断闪现：哥哥背着我穿过雨幕回家，他的校服被雨水浸透；他把最后半个馒头塞给我，自己饿着肚子去工地干活；还有他最后一次出门前，蹲下来摸着我的头说："小然，等哥回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空荡的街道上格外清晰。我猛地抬头，看到一个身影从对面走来。黑色风衣下摆随风扬起，逆光中看不清面容，但我认得那步伐，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哥..."我的声音颤抖，几乎听不见。

那人停下脚步，站在五步之外。路灯恰在此时爆裂，玻璃碎片落入水洼，溅起一圈圈涟漪。黑暗中，我听见他开口："我不认识你。"

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心脏。我往前迈了一步，雨水顺着脸颊滑落："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我是小然，你的妹妹..."

"没有妹妹。"他的语气很冷，甚至带着一丝厌恶，"林墨三年前就死了。"

我的手不自觉地伸向他，指尖刚触到他的衣袖，就被他躲开。这细微的动作让我心口一紧，仿佛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那双手，那动作，分明就是我最熟悉的哥哥。可为什么，为什么要否认？

"当年那场火..."我咬着嘴唇继续追问，"为什么连骨灰盒都是空的？"

"别再说了。"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我吃痛。我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冰凉的皮肤下脉搏跳动，就像从前他牵着我过马路时那样。可现在，这双手却在发抖。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松开手，把我推开。我踉跄着后退，差点跌坐在地上。抬头时，正好对上他的眼睛——那双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里，竟藏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忘了我。"他说完就要走。

我冲上去抓住他的衣角："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你是在怕什么吗？还是...有人威胁你？"我的声音带着哭腔，"哥，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帮你..."

"住口！"他突然转身，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疼得皱眉，"我不是你哥哥！听着，离我远点，越远越好！"

我盯着他的脸，试图从那双眼睛里找到答案。可他的眼神躲闪，像是在隐藏什么。突然，他的裤袋震动起来，蓝光透过布料隐约可见，来电显示只有两个字："组织"。

我愣住了。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深处的某扇门。十年前的那个晚上，我也曾听到过这个词。那天夜里，我躲在床底，听见几个陌生人在说话。他们提到了"组织"，提到了"任务"，还有一句让我至今难忘的话："处理干净。"

警笛声越来越近。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迅速松开我，转身就走。我想要追，却被他撂下的一句话钉在原地："如果你不想死，就忘了今天的事。"

雨下大了。我瘫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掌心的相纸已经被掐破，血珠混着雨水，在地上晕开一朵小小的红花。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亮起屏幕："他不是你哥哥。"

我盯着手机屏幕，那条短信像刀子划过视网膜。雨点砸在屏幕上，水痕蜿蜒而下，把"不是你哥哥"几个字扭曲得面目全非。

远处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这次是皮靴踩碎水洼的脆响，节奏紊乱，像是有人在奔跑。我本能地缩起肩膀，后背抵住冰冷的路灯杆。路灯已经熄灭了，铁质灯杆带着雨水的腥气。

拐角处冲出两个穿制服的人。他们举着对讲机，衣摆甩动时带起水花。其中一人停在路口中央，对着通讯器低吼："目标往哪个方向去了？"

我屏住呼吸，看着他们的手电光柱扫过地面。光束掠过我脚边时，我闻到自己校服上潮湿的皂角味。那个瞬间我忽然想起十年前的夜晚，也是这样潮湿的空气里，我躲在床底，听着同样的脚步声和对讲机杂音。

"东南方向。"对讲机里的声音断断续续，"他往...街逃窜..."

两人立刻朝着相反方向追去。我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掌心的相片被攥得皱巴巴。林墨为什么要把我推开？他说要我忘了他，可他的手指明明在发抖。还有那个"组织"...

手机又震动起来。还是刚才的号码："别相信他。"

我猛地站起来，积水灌进鞋子里。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十年前那个深夜，我确实听见了那个词。不止一次，他们在孤儿院后面的小楼里开会，说话声从门缝里渗出来。林墨总说我太小不懂这些，可是...

雨幕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那天晚上，林墨蹲下来帮我系鞋带。他的手指特别凉，动作却比平时急躁。他说要去办点事，让我乖乖等他回来。然后我就听见了爆炸声。

不对。警方说那是煤气泄漏引发的火灾，可是孤儿院早就改用电磁炉了。林墨明明知道这件事，所以他才会...

霓虹灯牌突然闪烁起来，蓝红交替的光线在积水中流转。我看见自己的倒影，瞳孔里映着十年前的火光。那晚我在医院醒来时，护士说我烧伤面积只有百分之五，可林墨呢？他们说他为了救其他孩子...

"你根本不知道真相。"陌生短信再次弹出。

我冲向林墨消失的方向。积水飞溅起来，打湿了裙摆。前方传来汽车引擎声，刺耳的刹车声撕开雨幕。我拐过街角，正看见一辆黑色轿车急速驶离。车尾灯映着雨丝，在视野里拖出长长的红线。

地上躺着一部手机。我捡起来，锁屏界面还亮着。最新通话记录停留在五分钟前，对方名称是："K"。

手机突然响起震动。来电显示还是那个陌生号码。我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你最好现在就回学校。"男人的声音很年轻，却带着金属般的冷意，"明天早上八点，图书馆顶层自习室。别迟到，否则..."话音未落，电话就被掐断。

我站在原地，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远处传来钟楼的钟声，一下，两下。凌晨一点了。校服口袋里的钥匙串叮当作响，其中有一把是我偷配的图书馆钥匙。

风卷着落叶扫过脚边，我握紧那部陌生的手机。指腹擦过屏幕，沾了些许雨水。不知是真是假，我似乎在反光中看到了发送最后一条短信的号码——开头竟然是我三天前刚加的班主任手机号。我站在原地，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冷得刺骨。远处传来钟楼的钟声，一下，两下——凌晨一点了。

校服口袋里的钥匙串叮当作响，其中有一把是我偷配的图书馆钥匙。风卷着落叶扫过脚边，我握紧那部陌生的手机。指腹擦过屏幕，沾了些许雨水。不知是真是假，我似乎在反光中看到了发送最后一条短信的号码——开头竟是我三天前刚加的班主任手机号。

心跳漏了一拍。班主任？怎么可能？我甩开脑海里荒谬的联想，转身朝着学校的方向快步走去。图书馆顶层自习室，八点。我不知道等在那里的会是谁，但我知道，我必须去。

积水在脚下哗啦作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记忆深处。十年前的火光、爆炸声、对讲机的杂音，还有林墨躲闪的眼神，全都混着雨水灌进我的身体里。

我不再哭了，我只是往前走。风很大，吹得我睁不开眼，但我还是往前走。

我知道，这一夜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