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道路

一周后，程父出院了。医生再三叮嘱避免情绪激动，所以关于未来的谈话被暂时搁置。程修远恢复了学校和医院两头跑的生活，眼下挂着明显的黑眼圈。

鹿晚晴则在为另一件事烦恼——她的创作本被林妍拍照发到校园网后，意外引起了来校讲座的中央音乐学院陈教授的注意。

"他说想见你。"音乐老师兴奋地告诉她，"今天下午三点，行政楼会议室！"

鹿晚晴咬着嘴唇："但我从没受过专业训练..."

"天赋比训练更重要。"老师拍拍她的肩，"陈教授很少主动邀约学生的，这是个机会！"

下午的数学课鹿晚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下课铃一响，她就冲向学生会办公室，想告诉程修远这个消息，却在门口听到里面激烈的争论。

"...茱莉亚的申请截止日期是下个月。"程修远的声音，"我需要准备演奏视频。"

"你疯了吗？"程母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国际奥赛就在两周后！你父亲才刚刚好转..."

"妈，这是我的人生。"程修远的声音比鹿晚晴印象中任何时候都坚定，"我想试试。"

"用你父亲的心脏病来试？"

沉默。

鹿晚晴应该离开的，但她的脚像生了根。透过门缝，她看到程修远垂着头，肩膀垮下来。

"给我一周。"他最终说，"奥赛我会参加，但茱莉亚的申请我也要递交。之后...让结果决定吧。"

程母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鹿晚晴悄悄退开，心里五味杂陈。她既为程修远的勇气骄傲，又忍不住担忧——如果他真的去了美国...

行政楼的会议室宽敞明亮。陈教授是个六十多岁的和蔼老人，头发花白，眼睛却亮得像年轻人。

"《致C》很有灵性。"他翻看着鹿晚晴的作品复印件，"尤其是这段转调，非常大胆而富有情感。"

鹿晚晴紧张地攥着衣角："谢谢教授。"

"系统学过作曲吗？"

"没有...都是自学的。"

陈教授惊讶地挑眉："真的？那更了不起了。"他推过来一张名片，"寒假我们有个青年作曲家工作坊，希望你能参加。"

走出会议室，鹿晚晴的腿都是软的。她摸出手机，想给程修远发消息，却先看到一条新闻推送：《全国高中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代表队选拔本周开始，往届金牌得主程修远有望入选》。

两张图片并列在一起：一张是程修远在领奖台上的标准照，严肃而完美；另一张是艺术节上他弹钢琴的侧影，表情生动而投入。

两个程修远。两条道路。

鹿晚晴突然不知道是否该告诉他陈教授的事。如果程修远最终选择留在国内走数学这条路，她的音乐梦想会不会成为他的另一种负担？

正犹豫着，手机震动起来。是程修远的信息：「听说陈教授找你？怎么样？」

鹿晚晴咬了咬嘴唇，回复：「他邀请我参加寒假作曲工作坊」

程修远秒回：「太棒了！我就知道你很厉害。晚上音乐教室见？有惊喜给你。」

惊喜？鹿晚晴好奇地挑眉，回了个OK的表情包。收起手机时，她注意到走廊拐角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林妍？她在这里做什么？

没时间多想，鹿晚晴匆匆赶往下一节课。不管未来如何，至少现在，她和程修远还有音乐教室这个秘密基地。在那里，他们可以暂时忘记外界的期待和压力，只做最真实的自己。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度过了一整个下午的课程。放学铃一响，她就冲向音乐教室，却在门口愣住了——

门没关严，里面传出钢琴声。不是普通的练习，而是完整而熟练的演奏。她轻轻推开门，看到程修远正专注地弹着一首复杂的曲子，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没有一丝犹豫或颤抖。

曲终时，鹿晚晴忍不住鼓掌。程修远吓了一跳，转身看到她，眼睛一亮："你来了。"

"这是什么曲子？从没听你弹过。"

"肖邦的《英雄波兰舞曲》。"程修远有些不好意思，"初二比赛时我本该弹这首，但..."

"你弹得太棒了！"鹿晚晴由衷赞叹，"比艺术节上好十倍！"

程修远微笑着从琴凳下拿出一个信封："给你的。"

鹿晚晴打开信封，里面是茱莉亚音乐学院的申请资料，其中一页用荧光笔标出了"作曲系"三个字。

"我觉得...你应该试试。"程修远轻声说，"就像你鼓励我一样。"

鹿晚晴的鼻子一酸："可是..."

"纽约有很多好音乐学院。"程修远继续道，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如果...如果我们都..."

他没说完，但鹿晚晴懂他的意思。如果他们都申请成功，如果他们都去了美国...这个"如果"太美好，美好得让人不敢说出口。

"我先帮你录演奏视频吧。"鹿晚晴转移话题，拿出手机，"茱莉亚需要提交什么曲目？"

程修远没有拆穿她，只是点点头，重新将手放在琴键上。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流动的水彩画。

鹿晚晴按下录制键，心想无论未来如何，此刻的时光都值得珍藏。琴声响起时，她悄悄做了一个决定——不管程修远选择哪条路，她都会完成那首《致C》，作为送给他的礼物。

即使他永远不知道C代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