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卷着樟树叶子的清香，懒洋洋地拂过明德中学的红砖墙。公告栏前挤得水泄不通，刚升入高二的学生们踮着脚尖，在一张张崭新的分班名单里搜寻自己的名字，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像被煮沸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林萧鹤站在人群外围，没往前凑。他背着一个洗得有些发白的黑色双肩包，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胳膊上，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色T恤。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在他额前柔软的发梢上跳跃，落下细碎的光斑。他的睫毛很长，垂着眼帘时会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却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柔和。
“林萧鹤！这边！” 一个清脆的女声穿透嘈杂，是同班了一年的好友陈瑶。她挤在公告栏最前面，手指点着一张名单，兴奋地朝他挥手，“我们还在一个班！高二（3）班！”
林萧鹤闻声抬眼，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温柔的涟漪。他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陈瑶指着的地方。
“高二（3）班”几个加粗的字下面，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紧挨着的就是陈瑶。视线无意识地往下扫了扫，一个名字突兀地跳进眼里——苏梓彦。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林萧鹤微微蹙眉，好像在哪听过，又一时想不起来。
“想什么呢？” 陈瑶拍了下他的胳膊，“走了走了，去看看新教室在哪，听说我们班在三楼最东边，视野超好！”
林萧鹤“嗯”了一声，跟着陈瑶往教学楼走。走廊里更是热闹，到处都是搬着书本、互相打闹的学生，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男生们爽朗的笑闹声、女生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混合着窗外不知疲倦的蝉鸣，构成了独属于开学季的喧嚣。
三楼的走廊相对安静些。（3）班的门牌已经挂好了，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早到的同学在打扫卫生。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洒满教室，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方块，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被阳光照得无所遁形。
林萧鹤选了靠窗的位置，放下书包，拉开椅子坐下。他喜欢靠窗的位置，抬头就能看见窗外的香樟树，夏天有浓密的绿荫，秋天会落下金黄的叶子，冬天能晒到最暖的太阳。
陈瑶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从书包里掏出镜子，对着镜子理了理刘海：“不知道我们班主任是谁，希望别是传说中那个‘灭绝师太’。”
林萧鹤没接话，他拿出崭新的语文课本，指尖轻轻拂过光滑的封面。书页间还带着油墨的清香，这是新学期的味道。
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说话声也越来越大。有人在讨论暑假追的剧，有人在炫耀新买的球鞋，还有人在互相打听着哪个班有好看的女生、哪个男生是篮球社的主力。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喧闹声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瞬间安静了大半。
林萧鹤下意识地转过头。
门口站着一个男生。
他很高，比班里大多数男生都要高出一截，穿着和林萧鹤同款的蓝白色校服，却硬生生穿出了几分挺拔的气质。校服拉链拉到顶端，衬得脖颈线条修长。他的头发是利落的短发，露出饱满的额头，五官像是被精心雕琢过，鼻梁高挺，嘴唇的弧度有些淡，带着点疏离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瞳仁的颜色比一般人要深，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冷冽又锐利，漫不经心地扫过教室，带着一种天生的压迫感。
“卧槽，是苏梓彦！” 后排突然有人低呼一声，语气里满是惊讶。
苏梓彦？
林萧鹤的心轻轻一动，终于想起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了。
苏梓彦，高一（1）班的学霸，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宝座，同时还是校篮球队的队长，球技好得惊人，是学校里公认的风云人物。据说他性格冷淡，不太爱说话，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无数女生暗恋的对象，每次篮球赛，场边给他加油的女生永远是最多的。
林萧鹤以前只在开学典礼的领奖台上见过他几次，远远地看，只觉得他站在人群里很显眼，却没看清过具体的样子。
没想到，他竟然也在（3）班。
苏梓彦的目光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林萧鹤斜后方的空位上。那是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和林萧鹤的位置隔着一个过道。
他没说话，背着一个黑色的运动背包，径直走了过去。步伐很大，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场，走廊里的光线随着他的移动在他身上明明灭灭。
他经过林萧鹤身边时，带起一阵很淡的风，像是洗过的皂角味，干净又清爽，和他本人冷冽的气质很像。
林萧鹤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他迅速收回目光，假装在看书，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身后的动静。
椅子被拉开的轻微声响，书包放在桌上的沉闷声响，然后是长时间的安静。
林萧鹤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往后瞥了一眼。
苏梓彦正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看着窗外，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下颌线的线条清晰而锋利。他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自成一个独立的世界。
“原来苏梓彦也在我们班啊，” 陈瑶凑到林萧鹤耳边，压低声音说，“这下我们班可热闹了，学霸和校草都齐了。不过他看起来好高冷啊，好像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林萧鹤没说话，只是翻过了一页书。书页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间隙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目光落在课本上的一行字上——“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可不知怎么的，眼前却总是浮现出刚才苏梓彦经过时的样子，那双冷冽的眼睛，还有那阵淡淡的皂角味。
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不知疲倦地唱着夏天的挽歌。林萧鹤轻轻吸了口气，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课本上。
新学期开始了。
他想，这大概会是和以前不太一样的一年。
至少，他知道了那个叫苏梓彦的男生，就坐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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