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滤进来,向云楠睁开眼,颈间的项圈随着转头发出细微的皮革摩擦声。身侧床单平整冰凉,似乎这几天的闹剧就像是一场梦
第一年极地之旅,几乎每每醒来都是这样
咖啡与煎蛋的香气从门缝钻进来。向云楠撑起身子,看见床头柜上放着的温水药盒,两片帕罗西汀,一粒奥沙西泮
这一切都不是假的,他的沈墨回来了
走廊铺着吸音地毯,脚步声被吞噬得干干净净。向云楠停在厨房门外,偷偷打开半开的门缝,看着沈墨的背影。他穿着家居的棉麻衬衫,袖子卷到手肘,灶台上的煎蛋正在滋滋作响,旁边烤面包机"叮"地弹出两片全麦面包
这个场景太过熟悉又太过陌生。向云楠的指甲陷入掌心,想起在北京的公寓里,沈墨也是这样每天为他做早餐,然后吻醒他。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沈墨把黄油涂成心形的幼稚把戏,沈墨偷偷把他咖啡换成低因的狡猾眼神,沈墨在煎蛋上撒黑胡椒时手腕转动的弧度
"醒了?"沈墨突然转身,锅铲还举在手里,"蛋要全熟还是溏心?"
沈墨早就注意到了身后的目光,笑着任他欣赏,不像昨晚俱乐部里那个绷紧的掌控者,更像...更像他们初遇时那个会在会议桌下偷偷勾他手指的年轻人。
"糖心。"向云楠听见自己回答,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沈墨点头,转身时后颈脊椎的骨节清晰可见。他瘦了太多,衬衫肩线有了不贴合的空隙。向云楠突然想起医院那一天,沈墨还会阴着脸讽刺他
餐桌摆着新鲜橙汁,杯沿插着片薄荷,向云楠讨厌直接喝橙汁,总要加点清新剂。这个细节像根细针,精准刺入心脏,沈墨端着餐盘走来,煎蛋边缘焦黄酥脆,培根烤得微微卷曲,摆盘甚至还原了当年那家他们常去的早午餐店风格
"先吃药。"沈墨递过水杯"医生十点来复诊。"
向云楠吞下药片,苦味在舌尖蔓延。他注视着沈墨为他倒咖啡的动作,一如两年前,刚好让液体形成完美的漩涡。这个画面与记忆重叠,两年时光仿佛被某种魔法抹去,他们从未分离,从未伤害,从未在黑暗中各自舔舐伤口
"不合口味?"沈墨皱眉看着他一动不动的餐盘。
向云楠摇头,叉起一块煎蛋,是他最喜欢的熟度。味蕾被熟悉的滋味唤醒,某种酸涩感从胃部涌上眼眶。他急忙低头,却看到沈墨的拖鞋尖正无意识地轻点地板——那个男人紧张时的小动作,十二年来从未改变
"今天有什么安排?"向云楠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沈墨的咖啡杯停在半空:"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二叔的事。"
阳光移到餐桌中央,照亮银质餐具上的指纹。向云楠用拇指擦过叉子边缘:"你处理好了"这不是疑问句
沈墨的嘴角微微上扬,那个向云楠熟悉的、带着骄傲的表情:"中风后遗症,他现在在瑞士疗养院。"啜了口咖啡,"老不死的好运,不然…"
"吃完了换衣服。"沈墨起身收拾餐盘,"带你去个地方。"
衣帽间里挂着套休闲西装,内搭是向云楠钟爱的灰蓝色衬衫。他系扣子时发现袖口内侧绣着"XN&S"的暗纹——这是沈墨的偏执习惯,所有私人订制的衣物都要加上这个标记,像某种隐秘的占有宣言。
沈墨在玄关处等他,手里拿着那双向云楠在诊所常穿的牛津鞋。当向云楠走近时,沈墨突然单膝跪地,手指灵巧地解开鞋带。
"抬脚"他命令道,语气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阳光从玄关的彩窗射入,在沈墨的睫毛上投下彩色光斑。向云楠看着他头顶的发旋,想起昨晚俱乐部里那个做戏的跪姿,想起两年前每次出差前沈墨也是这样为他系鞋带,想起冰岛那些他独自系鞋带的清晨...
某种巨大的荒谬感突然袭来。两年的分离,两地的痛苦,那些被极光灼烧,那些药片和威士忌,那些项圈和束缚带,一切的一切,竟然只是因为一个拙劣的算计
向云楠突然看清一个简单到残忍的事实:这个男人宁愿被误解也不解释,宁愿自残也不冒险让他受伤害,宁愿被恨也要确保他安全
膝盖接触地板的闷响让沈墨猛地抬头。向云楠跪在他面前,额头几乎碰到他的鼻尖。这个姿势让项圈的锁链垂下来,轻轻摇晃在两人之间。
"阿楠...?"沈墨的声音带着罕见的迟疑。
向云楠的视线模糊了。他抓住沈墨的手按在自己颈间的项圈上,喉结在皮质束缚下艰难滚动“对不起…沈墨”所有作为心理医生学得的语言技巧全部失效,他只想要沈墨
沈墨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太了解这个动作,这是向云楠这两年情绪的爆发,这是他想了整整两年的动作,是自己一次次按下伤害他的心
沈墨立刻将他揽入怀中,手掌贴住他后颈的穴位轻轻按压,"没事了,都过去了"
熟悉的威士忌气息包裹上来。向云楠的额头抵在沈墨肩上,呼吸间全是那件衬衫的棉麻味道。他感到沈墨的唇贴在自己太阳穴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向云楠的声音闷在沈墨肩窝,"我治疗过那么多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却诊断不出自己的症状。"他的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沈墨后背的衣料,"我甚至...甚至对着那些照片..."
沈墨的手臂骤然收紧。向云楠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透过胸腔传来,又快又重,像暴风雨中的鼓点。
"我也是。"沈墨哑声承认,"每次看到你冰岛诊所的照片,看到你和那些病人笑..."他的声音哽住了,"我嫉妒得发狂."
这个丑陋的坦白反而让向云楠笑出声。笑声很快变成哽咽,两年积压的情绪如熔岩喷发。他抓着沈墨的衬衫像溺水者抓着浮木,泪水浸透布料,在浅色棉麻上留下深色痕迹。
沈墨只是抱着他,手指梳过他后脑的发丝,偶尔落下几个语无伦次的吻。这个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手足无措得像少年,只会重复"我在这里"和"对不起"。
沈墨的衬衫皱得像抹布,向云楠的项圈在阳光下泛着哑光;一个像找到丢失珍宝的守财奴,一个像结束漫长流浪的归家人。
"我们该出门了"沈墨最终轻声说,站起身用拇指擦去向云楠眼下的湿痕
向云楠点头,却不起身。他伸手抚平沈墨被自己抓皱的衣领,亲吻沈墨的手背,这个古老的效忠姿势让沈墨喉咙发紧
"再跪下去膝盖要废了。"沈墨试图用玩笑缓解气氛,声音却哑得不成样子。
向云楠终于站起身,顺手拉起沈墨。两人的手自然而然地交握,像完成某种仪式。沈墨的指腹摩挲着他腕内侧的疤痕,那是冰岛最冷的冬夜留下的印记。
"去哪?"向云楠问,声音已经恢复平静。
沈墨为他拉开大门,阳光如潮水般涌入:"重新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