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姆达河畔的薄雾尚未散尽,约瑟夫推开古堡积灰的暗房门,指尖抚过一排排蒙尘的相框。
克劳德的死亡像锈蚀的锁,将他困在旧相纸的牢笼里。
直到他在镇墓园遇见伊索·卡尔——那个总将黄玫瑰放在无名碑前的入殓师。
“死亡才是永恒的爱。”
伊索说这话时正擦拭一具少女的遗体,口罩遮住半张脸,银灰色瞳孔静如寒潭。
约瑟夫却从那双手中窥见某种神性:不是封存躯壳的执念,而是引渡灵魂的温柔。
某夜暴雨,伊索为修复被淋湿的遗体照片闯入古堡。
暗房红光下,约瑟夫发现他手套破损的指尖布满陈年伤痕。
“入殓师的手不该有伤。”
他蹙眉攥住对方手腕。
“客人们需要完整的告别…这点痛不算什么。”
伊索试图抽手,却被约瑟夫以药膏轻柔包裹。
冰凉的触感让两人俱是一颤——这是约瑟夫十年来第一次主动触碰活人,而伊索竟未抗拒。
约瑟夫开始用相机记录伊索的日常:修剪玫瑰时绷紧的肩线,调配防腐剂时低垂的睫毛,甚至蜷缩在藏书阁角落小憩的侧影。
当伊索在暗房看到这些相片时,苍白的耳尖泛起血色:“您不该浪费胶片在无用之物上。”
“怎么会无用?”
约瑟夫将新冲印的相片塞进他口袋,“你看,此刻的暖阳、心跳、甚至你生气的模样——它们都被永恒封存了。”
矛盾爆发于万圣节雨夜。
伊索发现约瑟夫私藏克劳德的遗发与溴化物,试图用禁术将活人封入相纸。
“您明明厌恶死亡…却想制造另一种死亡?”
伊索砸碎试剂瓶,水光在眼眶打转,“灵魂若困在相框里,和我的‘客人们’有何区别?”
暴雨倾盆中,约瑟夫终于痛哭出声:“我害怕失去!就像失去克劳德…像注定失去你!”
伊索第一次主动拥抱他,发颤的掌心贴上对方后背:“可我在呼吸,约瑟夫。感受我的心跳——它正为您而存在。”
转折始于一支被误送的蓝玫瑰。
花店学徒错将“奇迹”花语的蓝玫瑰混入伊索的黄玫瑰订单。
约瑟夫将它插进暗房的空显影液瓶,戏言:“不如赌赌它能否活过一周?”
七日后,蓝玫瑰竟在化学药剂蒸汽中绽放得更烈。
伊索忽然抽走约瑟夫珍藏的克劳德相片,将蓝玫瑰压在相框角落:“你看,新生与逝去本就可共存。”
那一刻,约瑟夫按下快门——镜头里,伊索捧着相框微笑,窗外晨光漫过蓝玫瑰花瓣,融化了相纸边缘经年的血渍。
禁术笔记被焚毁在壁炉里。约瑟夫转而拍摄“生”的痕迹:伊索教孤儿院孩子制作干花书签时翘起的发梢;
两人共植的白蔷薇初绽的嫩芽;
甚至吵架后伊索甩门而去却不忘挂在门把的热牛奶。这些相片被钉在古堡长廊,命名为《永恒显影手册》。
三年后的初雪夜,伊索在暗房冲洗新相片——画面里约瑟夫正俯身调试留声机,雪光透过彩窗将他银发染成钴蓝。
相纸右下角突然多出一行钢笔字:
【我永恒的客体,我的显影剂,我的生之证。】
转身时,约瑟夫单膝跪地打开丝绒盒,一枚素银戒指嵌着微型相机镜头:“愿意成为我余生唯一的焦点吗?”
伊索将染着显影液的手套甩到他脸上,却藏不住通红的耳廓:“…先帮我摘手套。戒指会沾到药水。”
教堂婚礼上,伊索捧花混搭黄玫瑰与蓝绣球。
当约瑟夫掀开他头纱时,宾客们哄笑着要求亲吻特写。
伊索却突然抢过相机反拍——取景框里,约瑟夫错愕的蓝眼睛与漫天彩屑,连同自己镜中的笑靥,被永恒封存在同一帧。
墓园新立起一块双人碑。碑前常摆着新鲜黄玫瑰,而碑上镌刻的并非墓志铭,是一幅微雕相机镜头,框住两行小字:
“此地长眠着约瑟夫·德拉索恩斯与其挚爱伊索·卡尔——
他们死于呼吸停止,而爱情于快门按下一刻已获永生。”
镜头永不蒙尘,爱在显影液中永恒呼吸。
正如伊索在日记所写:“他用镜头剥离我死亡的茧衣,而我以心跳为他显影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