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二十七分，程潇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她轻轻按掉闹钟，小心翼翼地起身，生怕吵醒同宿舍的小雨。窗帘缝隙透进一丝微光，北京的天空还沉浸在深蓝色中。

程潇摸黑穿上运动服，从枕头下取出护膝套在右膝上。膝盖的肿胀已经消退不少，但按压时仍会传来钝痛。她轻手轻脚地拿起背包，里面装着水杯、乐谱和声乐老师金敏儿给她的特训笔记。

走廊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程潇刷卡进入电梯，按下通往天台的按钮——那里是公司唯一一个二十四小时开放且不会打扰到别人的地方。

天台风很大，程潇裹紧了外套。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城市在脚下缓缓苏醒。她从包里拿出保温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香气驱散了一些寒意。这是她近半个月来的新作息：凌晨三点半到六点，天台声乐特训；六点半到八点，舞蹈基础练习；然后是正式课程直到晚上十点；深夜再加练两小时舞蹈。

自从上个月末考核后，程潇给自己制定了这张魔鬼训练表。杜华那句"或许你可以考虑专注舞蹈担当"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舞蹈担当意味着在团队中只负责舞蹈部分，很少有机会展示唱功。这虽然是条捷径，却意味着她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全能偶像。

"我才不要被定义。"程潇对着晨风喃喃自语，翻开乐谱开始发声练习。

从最低音阶开始，一个音一个音往上爬。金敏儿教她的小技巧很管用——想象声音从头顶出去，而不是从喉咙挤出来。程潇专注地调整着呼吸和发声位置，直到嗓子微微发干。

"这么早？"

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从背后响起，程潇吓得差点把保温杯打翻。她猛地转身，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天台入口处，逆光中只能辨认出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和微微卷曲的头发。

"范...范丞丞前辈？"程潇认出了公司当红男团的成员，声音因为惊讶而提高了一个八度。

范丞丞走近几步，手里拿着一杯奶茶，热气袅袅上升。他穿着宽松的卫衣和运动裤，看起来也是来训练的。

"叫我丞丞就行，"他在程潇旁边坐下，"你是程潇对吧？那个从韩国回来的舞蹈机器。"

程潇下意识皱眉："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范丞丞笑了，露出两颗虎牙："抱歉，没恶意。"他递过奶茶，"喝点热的？你嗓子都哑了。"

程潇犹豫了一下，接过奶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舒服得让她差点叹息。

"你在练声乐？"范丞丞瞥了眼她摊开的乐谱，"听说杜总想让你只做舞蹈担当。"

程潇的手指收紧，纸杯微微变形："她建议而已，我拒绝了。"

"有骨气。"范丞丞点点头，"不过你知道为什么杜总这么建议吗？"

程潇摇头。

"因为市场。"范丞丞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天际线，"国内偶像团体分工明确，主唱、主舞、门面...观众习惯了这种模式。想打破它，你得付出十倍努力。"

程潇握紧了乐谱："那就十倍。"

范丞丞转头看她，晨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色："你知道我为什么认识你吗？"

程潇摇头。

"上个月末考核，我在监控室看了全程。"范丞丞的声音很平静，"你跳舞时的眼神...像要燃烧起来一样。但唱歌时，你在害怕。"

程潇心头一震。她从未意识到自己的恐惧如此明显。

"怕什么？"范丞丞问。

程潇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怕...不够好。"

"那就先接受自己不够好。"范丞丞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U盘，"这里面是我刚出道时的录音，难听得要死。但每次瓶颈期，我就听一听，提醒自己走了多远。"

程潇接过U盘，指尖碰到了他温热的手掌："为什么帮我？"

范丞丞耸耸肩："天台同盟？"他做了个碰杯的手势，"每天早上四点，我在这里练rap。你练声乐。互不干扰，但知道有人同样在拼命，感觉会好一点。"

程潇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在竞争激烈的练习生环境中，这种纯粹的善意实在太罕见了。

"谢谢。"她轻声说。

范丞丞已经走到天台另一端，戴上耳机开始练习。他的rap节奏感极强，咬字清晰有力，与平日里阳光的形象截然不同。程潇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感到自己不是孤军奋战。

六点钟，程潇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范丞丞还在专注练习，她不想打扰他，悄悄走向出口。

"程潇，"范丞丞突然叫住她，"新女团候选名单今天公布。"

程潇心跳漏了一拍："你怎么知道？"

"我有我的消息来源。"范丞丞眨眨眼，"无论结果如何，记住天台上的约定。"

乐华娱乐的公告栏前人头攒动。程潇挤进人群，在LED屏幕上寻找自己的名字。新女团"Starlight"候选名单共十二人，按综合评分排序。她的名字出现在第七位。

不算太糟，但也不够好。前五名才有机会成为正式成员，其余是后备。程潇扫了一眼排名，林小鹿高居第二，小雨排在第五。

"恭喜啊，第七名。"一个甜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小鹿不知何时站到了她旁边，"至少进了候选名单，虽然有点靠后。"

程潇面色不变："恭喜你，第二名。"

"谢谢。"林小鹿撩了撩头发，"听说公司已经在考虑我的solo曲了，毕竟我的唱功..."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程潇一眼。

程潇攥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她知道林小鹿在刺激她，但这话确实戳中了她的痛处。

"对了，"林小鹿压低声音，"听说杜总建议你只做舞蹈担当？明智的选择，毕竟你的唱功..."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程潇深吸一口气："公司还没最终决定我的定位。"

"哦？"林小鹿挑眉，"那你加油哦，从第七爬到前五可不容易。"她转身离开，又回头补了一句，"不过就算进了，也只能当个伴舞吧？"

程潇站在原地，感觉血液在耳边轰鸣。她知道林小鹿的话不能全信，但排名第七的现实确实摆在眼前。

"潇潇！"小雨跑过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我第五！你看到没？我第五！"

程潇勉强笑了笑："恭喜。"

小雨这才注意到程潇的排名，笑容僵在脸上："呃...没关系，还有三个月才最终决定呢！"

程潇点点头，不想扫小雨的兴："是啊，还有时间。"

走出公司大楼，程潇站在台阶上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有目标地奔向某个地方。而她，似乎被困在原地，无论怎么努力都离梦想差那么几步。

手机震动起来，是张PD的消息："今天中午的课取消，临时有事。不过给你留了作业，录一首完整的歌发给我。"

程潇回复了感谢，决定去录音室提前练习。午休时间的乐华大楼相对安静，走廊上偶尔有工作人员经过。程潇刷卡进入录音室，戴上耳机开始试音。

她选了首中音域的抒情歌，难度适中但情感表达要求高。前几句还算顺利，但到了副歌部分，声音又开始不稳。程潇停下来，喝了口水，重新开始。

第三次尝试时，录音室的门突然打开。程潇转头，看到杜华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杜...杜总。"程潇慌忙摘下耳机站起来。

杜华走进来，关上门："继续。"

程潇愣住了："什么？"

"你刚才在练的歌，继续。"杜华在调音台前坐下，"让我听听你的'进步'。"

程潇的手心瞬间冒汗。她重新戴上耳机，深吸一口气开始演唱。这一次，她想起了范丞丞的话——"先接受自己不够好"。奇怪的是，承认这一点后，她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歌唱完，录音室里一片寂静。杜华坐在调音台前，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有进步，"她终于开口，"但还不够。"她转向程潇，"你知道为什么我建议你专注舞蹈吗？"

程潇摇头。

"因为市场不需要第二个'全能偶像'，"杜华的声音冷静而直接，"它需要特色鲜明、定位清晰的艺人。你的舞蹈已经足够成为招牌，何必在短板上浪费时间？"

程潇握紧了麦克风："因为我想成为最好的，不只是'足够好'。"

杜华挑眉："野心不小。但努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天赋和机遇同样重要。"

"我知道，"程潇直视杜华的眼睛，"但如果连努力都不付出，就更没机会了。"

杜华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你每天睡几小时？"

程潇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变："三...三四个小时吧。"

"膝盖呢？"

程潇下意识摸了摸右膝："好多了。"

杜华站起身："从今天起，每天至少睡六小时。你的训练计划重新调整，我会让金敏儿给你制定专门的声乐课程。"她走向门口，又停下脚步，"对了，天台太冷，对身体不好。六楼有个闲置的储物间，钥匙在前台。"

程潇瞪大眼睛，杜华怎么知道她在天台练习？

杜华似乎看出了她的疑问，嘴角微微上扬："乐华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她顿了顿，"包括你和范丞丞的天台同盟。"

门关上后，程潇还站在原地，心脏砰砰直跳。杜华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努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似乎她的努力确实引起了杜总的注意。

下午的舞蹈课，程潇格外专注。即使膝盖偶尔传来刺痛，她也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课程结束后，她按照杜华的指示去前台取了钥匙。

六楼的储物间比想象中宽敞，虽然堆了一些旧器材，但中间有足够的空间练习。更让人惊喜的是，角落里放着一台旧钢琴和一套简单的录音设备。

程潇抚摸着钢琴琴键，轻轻按下一个音符。音准有些偏差，但还能用。她翻开乐谱，开始今天的声乐练习，这一次有了钢琴伴奏，声音似乎更容易找到正确的音高。

练到一半，门被轻轻推开。程潇转头，看到张PD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杜总说您在这，"张PD走进来，"不错的地方。"他放下文件，"新女团的备选曲目，杜总希望您试试看。"

程潇惊讶地翻看曲目单："这些...都是主打歌级别的。"

"没错。"张PD调试着录音设备，"杜总说，既然你想做全能偶像，那就按全能偶像的标准来训练。"

程潇的心跳加速："为什么突然..."

"不是突然。"张PD打断她，"杜华一直在观察你。你的坚持让她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他递给她一份乐谱，"从这首开始，中音区，你的舒适音域。"

程潇接过乐谱，深吸一口气开始演唱。这一次，有了钢琴和专业的录音设备，她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稳定和自信。

"不错，"张PD点头，"但还不够打动人心。再来一次，这次想象你在唱给最重要的人听。"

程潇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父母送她去韩国时的眼神，小雨为她担心的表情，范丞丞递来的那杯热奶茶...还有杜华那句"努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音乐响起，程潇开始演唱。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些东西——不仅是技巧，还有情感。唱到高潮部分时，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像长了翅膀，轻盈地飞向高处。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录音室里一片寂静。程潇睁开眼睛，看到张PD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次，"他慢慢地说，"有点意思了。"

离开公司时已是深夜。程潇站在大楼前，仰头望着乐华标志性的星形logo。天空繁星点点，让她想起今早天台上的晨光，和范丞丞说的那句"无论结果如何，记住天台上的约定"。

手机震动起来，是日程提醒："明天凌晨4:00 - 声乐特训（新场地）"。

程潇微笑着锁上屏幕。第七名又如何？她有的是时间和决心，一步步爬到应得的位置。

不甘被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