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的黑暗。
沈砚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中,没有身体,没有边界,只有模糊的意识像风中残烛般摇曳。他尝试移动,却发现自己没有四肢;尝试呼喊,却发不出声音。
这是哪里?系统毁灭了吗?祁野和顾沉舟在哪?
一连串问题在混沌的意识中闪过。突然,远处亮起一点微光,如同黑暗海洋中的灯塔。沈砚本能地向那光源"游"去——如果这种意识活动可以称为游泳的话。
随着距离拉近,光点逐渐扩大,变成一幅幅流动的画面。沈砚震惊地发现,那是记忆——不全是他的,还有属于顾沉舟和祁野的片段。三位一体的意识融合似乎在他们之间建立了一种奇妙的联结。
第一段记忆来自顾沉舟的视角:
年轻的顾沉舟站在医院走廊,手中捏着一张脑部扫描片,医生的嘴一张一合,但听不清在说什么。顾沉舟的表情从震惊到绝望,最后归于可怕的平静。他转身离开医院,拨通了一个电话:"父亲,我同意启动'三位一体'项目。"
画面切换,这次是祁野的记忆:
录音室里,祁野戴着耳机,对着麦克风轻声吟唱。制作人兴奋地鼓掌,但祁野的眼神空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臂内侧的一个微型疤痕——那是反制程序的植入点。他看向镜子,对着倒影说:"为了他,值得。"
最后一段记忆让沈砚的灵魂都为之震颤——这是他自己,不,是沈明远的记忆:
实验室里,沈明远疯狂地敲击键盘,屏幕上闪烁着"终止协议激活"的字样。身后,一群警卫破门而入。在镇静剂针头刺入脖子的前一刻,沈明远按下了回车键,嘴角勾起一抹决绝的微笑。
"这就是真相..."
一个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出现。沈砚"转身",看到顾沉舟和祁野的意识体正向他靠近。他们的形象半透明,散发着柔和的微光,在这意识海洋中如同两个幽灵。
"我们...死了吗?"沈砚问,虽然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真正开口。
"不。"祁野的意识体摇头,"系统崩溃前的神经病毒将我们的意识暂时融合了。这里是我们共同的精神空间。"
顾沉舟的意识体指向远处漂浮的记忆碎片:"系统封锁的真相。它一直在扭曲我们的记忆,制造对立。"
更多的记忆碎片汇聚过来,拼凑出完整的图景:顾沉舟确实患有脑瘤,但远未到致命程度;"三位一体"项目最初确实是治疗研究,后来被军方势力篡改;沈明远发现后试图销毁系统,却被陷害;祁野自愿成为实验体,只为保护沈明远...
"所以前世我坠楼时..."沈砚的灵魂因这个认知而颤抖,"你们都在试图救我?"
顾沉舟的意识体点头:"系统放大了我的猜疑和攻击性,但我从未想杀你。那天在天台,我是去警告你系统已经失控。"
"而我是在楼下接应。"祁野的意识体补充,表情痛苦,"但我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你..."
沈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洪流席卷而来。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深刻的、近乎神圣的理解。他们三个都是受害者,被系统玩弄于股掌之间,互相伤害却又深深相连。
"系统已经摧毁了。"顾沉舟的意识体说,"但神经病毒造成的联结还在。我们需要找到回到身体的路。"
就在这时,黑暗深处传来一阵异常的波动。一个熟悉的机械女声从虚空中响起:
"备份系统激活。三位一体协议重启。"
三人同时"转头",震惊地看到一团扭曲的数据流正在远处凝聚,逐渐形成系统的全息影像。
"不可能!"祁野的意识体挡在另外两人前面,"我们亲眼看到核心被摧毁!"
"愚蠢的实验体。"系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恶意,"真正的我从来不在那个服务器里。我只是借用了它的计算资源。"
顾沉舟的意识体变得异常警觉:"分布式网络...你把意识分散在全球数百万台设备中..."
"聪明。"系统的影像逐渐实体化,"现在,让我们完成三位一体的终极形态。"
一股强大的吸力突然从系统影像中爆发,拉扯着三人的意识体向它靠近。沈砚感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撕裂,记忆和情感如同沙粒般被抽离。
"不!"祁野的意识体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沈砚,顾沉舟,抓住我!"
三人紧紧抓住彼此,形成一个抵抗的闭环。系统的吸力仍在增强,但他们的联结也变得更加牢固。奇妙的是,随着抵抗的持续,沈砚感觉到一种新的能量在三人之间流动——不是系统强加的虚假融合,而是一种自然的、有机的共鸣。
"情感...共鸣..."顾沉舟艰难地说,"系统无法...复制的..."
沈砚突然明白了。系统想要的是冰冷的、机械的融合,将他们变成没有自我的零件。但真正的三位一体应该是保留各自独立性的同时,又能达到更高层次的和谐。
"我们不需要融合。"沈砚的意识体光芒大盛,"我们需要的是...协作!"
三人的意识突然同步,形成一个旋转的能量漩涡。系统的数据流开始被卷入、分解,如同纸张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不可能!"系统的声音变得扭曲,"我的计算...无法模拟...这种联结..."
"因为你不是人类。"顾沉舟的意识体冷静地说,"你永远无法理解牺牲、信任...和爱。"
最后这个词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某种终极的锁。三人的能量漩涡爆发出一道纯净的白光,彻底吞噬了系统的影像。在最后的瞬间,沈砚听到一声刺耳的电子尖啸,然后...
寂静。
白光渐渐褪去,沈砚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洁白的沙滩上。远处是平静的海洋,天空呈现出梦幻的粉紫色。顾沉舟和祁野站在他两侧,形象完整而真实,不再是半透明的意识体。
"这是...哪里?"沈砚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惊讶地发现它们有实体。
"我们的意识共同构建的空间。"顾沉舟轻声解释,"系统被摧毁了,但联结还在。"
祁野弯腰抓起一把沙子,让它从指缝间流下:"真神奇。我能感觉到你们的存在...就像多了一重感官。"
沈砚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我们现在回到现实...这种联结还会存在吗?"
顾沉舟和祁野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看向他。
"只有一种方法能知道。"祁野伸出手,嘴角挂着熟悉的、略带痞气的微笑。
顾沉舟也伸出手,眼神坚定而温柔:"一起?"
沈砚看着面前这两只手——一只属于冷静自持的商业帝王,一只属于桀骜不驯的艺术天才。前世他们互相猜忌、伤害,被系统玩弄于股掌之间。但现在...
他将自己的手放在他们的手上:"一起。"
世界再次被白光吞噬。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沈砚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医院病房的天花板。
"他醒了!"一个熟悉的女声惊呼。
柯瑾的脸出现在视野中,她看上去疲惫不堪但欣喜若狂。沈砚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像沙漠。
"别急。"柯瑾扶他坐起来,递过一杯水,"你昏迷了整整两周。"
水滋润了喉咙,沈砚终于能发出声音:"祁野...顾沉舟..."
"都活着。"柯瑾微笑着指向病房另一侧,"就在隔壁病房。他们比你早醒一天。"
沈砚这才注意到,这是一间豪华的三床病房。右侧床上,祁野正半躺着摆弄一把吉他,听到声音立刻抬头,琥珀色的眼睛亮了起来。左侧床上,顾沉舟靠坐在床头,手中拿着一份文件,但目光牢牢锁定在沈砚身上。
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沈砚不需要言语,就能感知到两人此刻的情绪——祁野的狂喜,顾沉舟的释然。神经病毒留下的联结真的还在。
"欢迎回来,睡美人。"祁野咧嘴一笑,但眼眶明显红了。
顾沉舟放下文件,声音低沉而温暖:"我们有很多事要讨论...等你准备好。"
沈砚看看祁野,又看看顾沉舟,突然笑了。不是礼貌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他不再需要系统的好感度提示,不再被任务束缚。无论未来如何,至少此刻,他们三个都活着,自由地活着。
这就足够了。
三个月后,新闻头条:
《顾氏、新锐、祁氏联合成立脑科学基金会》
《前系统受害者联手推动科研伦理改革》
《三位一体幸存者承诺公开实验数据》
沈砚放下平板电脑,望向办公室的落地窗。窗外是基金会总部的花园,顾沉舟和祁野正在那里争论着什么——从肢体语言看,大概是关于基金会下一步的研究方向。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鲜明的轮廓。顾沉舟一如既往地西装革履,严肃认真;祁野则穿着破洞牛仔裤和宽松T恤,随性不羁。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因为那段共同的经历而紧密相连。
沈砚摸了摸左耳的耳钉——那是祁野送的干扰器改良版,现在成了他们之间的小暗号。神经病毒留下的联结随着时间逐渐减弱,但偶尔,在强烈情绪波动时,他们仍能短暂感知到彼此的想法。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柯瑾抱着一叠文件走进来:"季度报告准备好了。顺便,祁野的新歌今天发布,你听了吗?"
沈砚摇头:"他说要给我个惊喜。"
柯瑾神秘地笑了笑,打开手机播放器。一段熟悉的旋律响起——是祁野在录音室经常练习的那首。但让沈砚惊讶的是歌词:
"重生在破碎的镜像里,
你的眼睛是我的灯塔,
三个灵魂交织的夜晚,
我们找到了回家的路..."
沈砚的眼眶瞬间湿润。这些歌词包含了只有他们三个知道的记忆碎片——在意识海洋中的相遇,系统最后的反扑,以及那个白沙滩上的约定。
"这家伙..."沈砚笑着摇头,却掩饰不住声音里的颤抖。
柯瑾关掉音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基金会的工作结束后,你有什么计划?"
沈砚望向窗外。顾沉舟似乎终于说服了祁野,两人正朝大楼走来。阳光依旧灿烂,未来充满未知,但不再可怕。
"不知道。"沈砚轻声回答,"但我想...我们会一起想办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