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午后总带着点慵懒的倦意，苏晚星抱着一摞刚从图书馆借来的画册，沿着爬满爬山虎的围墙慢慢走。帆布鞋踩过被晒得发烫的柏油路，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惊飞了趴在砖缝里的蝉。
“小心！”
一声急促的提醒自身后传来时，苏晚星正被脚下一块突起的地砖绊得踉跄。怀里的画册哗啦啦散了一地，最上面那本《印象派光影集》摔在路沿上，封面蹭出一道浅痕。
她蹲下身去捡，手指刚碰到书脊，另一只有力的手先一步拾起了画册。那只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手腕上戴着一块黑色的皮质手表，表盘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抱歉，”男生的声音带着点歉意，还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我家阳台的花盆没放稳，差点砸到你。”
苏晚星抬头，撞进一片清澈的眼眸里。男生穿着简单的灰色T恤，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乱，鼻梁很高，嘴唇的线条很柔和。他手里还捧着那盆差点惹祸的薄荷，叶片上的水珠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湿圈。
“没关系，”苏晚星接过他递来的画册，脸颊有点发烫，“是我自己不小心没看路。”
“我叫陆知衍，住前面那栋楼。”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居民楼，眼神诚恳，“这画册要是有损伤，我赔给你吧？”
“不用不用，”苏晚星连忙摆手，把散落的画册抱进怀里，“就是蹭了下，不碍事的。我叫苏晚星，住隔壁单元。”
“苏晚星？”陆知衍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像夜晚的星星。”
那天的对话停在这句带着温度的夸奖里。苏晚星抱着画册快步上楼，心跳快得像被夏日的蝉鸣追着跑。她站在窗边往下看，看到陆知衍正蹲在刚才她摔倒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把那盆薄荷放进阳台的花架里，还特意用绳子加固了好几圈。
自那以后，苏晚星总能在小区里“偶遇”陆知衍。
有时是清晨在楼下的早餐铺，他会端着两碗豆浆坐在她对面，说“刚好买多了一碗”；有时是傍晚在便利店，他拿着和她一样牌子的酸奶，笑着说“原来你也喜欢这个口味”；更多时候，是在她去图书馆的路上，他会骑着单车慢慢跟在旁边，闲聊着问她今天借了什么书。
陆知衍是物理系的研究生，总说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公式和定理，却会认真听苏晚星讲莫奈的睡莲如何捕捉光影，讲梵高的星空藏着怎样的情绪。他听的时候眼睛很亮，像盛满了夏夜的星光，偶尔插一句“原来颜色也能说话”，总能让苏晚星笑出声。
八月中旬，小区停电检修。苏晚星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翻画册，忽然听见敲门声。打开门，陆知衍举着两支蜡烛站在门口，烛火在他眼里跳动。
“楼下便利店只剩最后两支了，”他走进来，把蜡烛放在茶几上，“怕你怕黑。”
烛光照亮了小小的客厅，也照亮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苏晚星看着陆知衍低头调整烛芯的侧脸，轮廓在火光里显得格外柔和，突然想起他上次说“星星的名字很好听”，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陆知衍，”她轻声开口，“你……为什么总找我说话啊？”
陆知衍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时，烛火刚好在他眼底晃了一下。“因为，”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和你说话的时候，我觉得那些公式都变温柔了。”
那天晚上，他们就着烛光聊了很久。陆知衍讲他小时候总对着星空数星星，梦想着当宇航员；苏晚星说她最想学油画，想把所有见过的温柔光影都画下来。聊到最后，蜡烛燃尽了半截，陆知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几十颗闪着微光的星星纸。
“之前折的，”他把罐子递给她，耳朵有点红，“觉得……和你的名字很配。”
苏晚星接过玻璃罐，指尖碰到他的手，像被烛火烫了一下。罐子里的星星纸在手机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她突然想起书里看到的一句话：“喜欢是藏不住的，就像星光藏不住夜空，就像蝉鸣藏不住盛夏。”
停电结束的前一刻，陆知衍轻轻抱了她一下。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薄荷的清香，苏晚星把脸埋在他的T恤上，听见他在耳边说：“晚星，等我忙完手里的课题，带你去山顶看真正的星空好不好？”
她用力点头，声音闷在他怀里：“好。”
陆知衍送她的玻璃罐被苏晚星摆在书桌上，每天晚上都会对着罐子数星星。她开始画一幅新的画，画布上是深蓝色的夜空，缀满了闪烁的星辰，山脚下有两个依偎的身影，像要把彼此融进星光里。
九月初，陆知衍说要去外地参加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临走那天，苏晚星去车站送他，他把自己的手表摘下来戴在她手腕上：“这个能定位，想我的时候，就看看指针指向哪里。”
火车开动时，陆知衍在车窗里朝她挥手，笑容像初见时那样干净。苏晚星站在月台上，摸着腕上温热的手表，看着火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心里充满了期待。
她以为这只是短暂的分别，以为山顶的星空很快就会出现在眼前，却没看到陆知衍转身坐回座位时，眼底瞬间褪去的光亮，只剩下一片她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灰暗。
书桌上的玻璃罐还在发光，像碎在掌心的星星。苏晚星不知道，有些星光看似璀璨，却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突然熄灭在掌心，只留下一地冰冷的碎片，和再也拼不回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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