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归处
霜降那天,子木收到了一个来自家乡的包裹。牛皮纸信封上盖着熟悉的邮戳,是母亲寄来的,里面裹着件深蓝色的毛衣,针脚细密,领口处绣着朵小小的月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花。
“妈说这是她连夜织的,”子木把毛衣展开,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上面,毛线的纹路里还沾着点阳光的味道,“她说北方比家里冷,让我早晚穿上。”
沙瑞金正站在厨房煮面,闻言探出头来:“阿姨的手艺真好,比我妈织的强多了。”他的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浅淡的青筋,手里还拿着双筷子,面条的热气模糊了他的侧脸,“快试试合不合身。”
子木套上毛衣,大小刚刚好,肩膀处的弧度熨帖得像量身定做。她走到厨房门口,看着他低头搅动锅里的面,蒸汽在他鬓角凝成细小的水珠,像落了层霜。“你怎么知道我妈手艺好?”她故意逗他,伸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衬衫上,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
“上次去你家,看见衣柜里的毛衣都织得挺精致。”他关掉火,转身把她圈在怀里,鼻尖蹭过她的发顶,“比我那件强多了,我妈织的毛衣,袖口总往回缩,像个灯笼。”
子木被逗笑了,伸手抚平他衬衫上的褶皱:“那下次让我妈也给你织一件,保证比你那件强。”
“好啊,”他低笑出声,指腹擦过她的唇角,“最好织件红色的,过年穿喜庆。”
锅里的面还在冒着热气,葱花的香味混着他身上的雪松香漫出来。子木忽然觉得,这样的清晨真好,有热面,有阳光,有他的怀抱,像外婆家的老灶房,永远暖烘烘的,藏着说不尽的烟火气。
上午去信访局调研时,子木把母亲织的毛衣穿在了里面,外面套着件驼色大衣,脖子上围着他送的米白色围巾,整个人裹得像个粽子。沙瑞金看着她圆滚滚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冷成这样?要不要再把我那件羽绒服披上?”
“才不要,”她瞪了他一眼,却被他顺势握住手,“你看你手多凉。”他把她的手包在掌心里,呵了口热气,“早知道带个暖手宝了。”
信访局的大厅里人来人往,有抱着材料的老人,有背着背包的年轻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点焦灼和期待。沙瑞金走到一位老人面前,弯腰听他说话,声音放得很低,像在跟长辈聊天。子木站在旁边看着,他的侧脸在大厅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耐心地听着老人的诉求,时不时点头回应,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
“张大爷,您这事儿我记下了,”他把笔记本递给老人看,“这是我的电话,有进展我让子木同志跟您联系,您看行吗?”
老人看着笔记本上的字迹,眼圈有点红:“沙书记,您真是人民的好干部,比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强多了。”
沙瑞金笑了笑,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您别这么说,这都是我们该做的。天儿冷,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看着老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子木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外婆也是这样,握着来访干部的手,说“你们真是好人”。原来有些东西是会传承的,无论是为民办事的初心,还是藏在心底的温柔。
中午在信访局食堂吃饭时,沙瑞金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她:“多吃点,上午站了半天,肯定饿了。”他看着她,眼里带着点笑意,“你妈织的毛衣真暖和,刚才看你脸红扑扑的,像个苹果。”
子木的脸瞬间红了,往他碗里夹了块排骨:“你也吃,上午你才是最累的。”
旁边的信访局局长笑着打趣:“沙书记对助理可真上心,我们这些人都羡慕了。”
沙瑞金没否认,只是看着她笑:“我们子木同志辛苦,得多补补。”
下午回单位的路上,子木靠在椅背上看文件,忽然被他递过来的东西烫了手——是个烤红薯,用锡纸包着,还冒着热气,甜香混着焦糊味飘进来,像小时候街角的烤红薯摊。
“刚才路过看见的,”他有点不好意思,“老板说这个品种特别甜,就买了一个。”
子木剥开锡纸,金黄的瓤冒着热气,咬一口,甜得舌尖发麻。她往他嘴边递了递:“你也吃点。”
他张嘴咬了一口,目光落在她嘴角的红薯泥上,低笑出声:“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他伸手替她擦了擦嘴角,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里发软。
车窗外的银杏叶已经黄透了,像撒了满地的碎金。子木忽然想起他在银杏林里说的话,他说“我想娶你”,当时夕阳的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连他鬓角的胡茬都染上了暖调。
“沙瑞金,”她轻声说,“什么时候去见你爸妈?”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里的笑意漫出来:“你想什么时候去?我随时都可以。”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就是我妈脾气不太好,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
子木笑了:“放心吧,我嘴甜,会哄人,肯定能搞定她。”
他低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就知道你行。”
晚上去沙瑞金家吃饭时,子木特意买了些水果。推开家门,就看见他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个相框,是他和父母的合影,照片上的他穿着军装,站在父母中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和现在的沉稳判若两人。
“在看什么?”他端着盘子出来,脸上沾了点面粉,像只花脸猫,“是不是觉得我年轻时比现在帅?”
子木笑着点头,伸手替他擦掉脸上的面粉:“嗯,那时候像个愣头青。”
“现在呢?”他把盘子放在桌上,顺势握住她的手,“像个老头子?”
“像个……像个会做饭的老头子。”子木被他逗笑了,指着桌上的菜,“今天做了这么多,我们俩吃得完吗?”
“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还有你妈说的那个青菜,”他替她盛了碗米饭,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多吃点,胖点才好看。”
餐桌上的灯光暖黄,映得饭菜格外有食欲。子木吃着排骨,忽然注意到他的手,虎口处的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她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指尖轻轻划过那道疤:“以后别再这么不小心了。”
他反手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里发软:“有你在,以后肯定会小心的。”他看着她,眼里的认真几乎要溢出来,“子木,等忙完这阵,我们就订婚吧。”
子木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嘴里的排骨差点咽不下去。她抬头看他,他的眼里带着点紧张,像在等她的判决。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落在他脸上,给他周身镀了层银辉。
“好啊。”她轻声说,声音有点抖,却异常坚定。
他愣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点难以置信的狂喜。他松开她的手,转而把她搂进怀里,力道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太好了,子木,太好了。”
子木靠在他怀里,能闻到他身上混着油烟味的雪松香,还有淡淡的红薯甜香。她忽然觉得,所有的等待和遇见,都是值得的。那些藏在时光里的伏笔,那些淋过的雨,吃过的面,织过的围巾,终于在这个夜晚,有了最圆满的归宿。
客厅的老式挂钟敲了十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沙瑞金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明天我就跟我妈打电话,说我找到对象了,让她准备准备。”
子木被他逗笑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急什么,总得让我准备准备吧。”
“准备什么?”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窗外的月光落在桌上的相框上,照片里的年轻人笑得一脸灿烂。子木看着相框,忽然觉得,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它能让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在兜兜转转之后,紧紧地牵住彼此的手。
“沙瑞金,”她轻声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他笑着问。
“谢谢你找到我。”她抬头看他,眼里的笑意像盛了星光,“也谢谢你,让我找到了家。”
他低头吻下来,带着月光的清辉和饭菜的香气。这个吻很长,像要把所有的温柔和珍视都揉进去。子木闭上眼睛,听见远处传来的犬吠,听见自己擂鼓似的心跳,还有他手环住她后背时,力道收紧的闷响,像在说“这辈子,再也不分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松开她,指尖擦过她发红的唇角:“傻瓜,我们本来就是彼此的家。”
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镀了层银辉。子木看着他眼里的自己,忽然觉得,这个冬天,一定不会冷了。因为心里装着一个人,连带着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暖起来。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