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夜,雪下了整整一夜。子木清晨拉开窗帘,窗外的世界白茫茫一片,光秃秃的树枝裹着雪,像开满了梨花,远处的屋顶盖着厚厚的雪被,连平日里嘈杂的马路都安静下来,只有扫雪的铁锹偶尔划过地面,发出“咯吱”的轻响。
“醒了?”沙瑞金端着两杯热牛奶走进卧室,把其中一杯塞进她手里,“快暖暖手,刚煮的。”他穿着灰色的羊毛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发间还沾着点雪花——想必是刚从外面扫雪回来。
子木捧着温热的牛奶杯,看着他鼻尖上的薄霜,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她发着高烧躺在床上,也是这样的雪天,他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跑出去买药,回来时棉鞋湿透了,却把药揣在怀里焐得暖暖的。
“院子里的雪积了半尺厚。”他替她把窗帘拉得更开些,“等会儿吃完早饭,咱们堆个雪人吧?就堆在老槐树底下,去年你说雪人没戴帽子,这次我特意找了顶旧绒线帽。”
子木笑着点头,指尖划过杯壁上的水雾。原来他连这些琐碎的话都记在心上。
早饭是小米粥配着腌萝卜,沙瑞金熬粥时特意多加了把南瓜,软糯的南瓜混着小米的香,喝下去浑身都暖了。他给她盛粥时,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差点忘了这个。”
布包里是双毛线手套,枣红色的,针脚密密实实,指尖处还绣着小小的雪花图案。“前几天看你手套磨破了个洞,找王大娘教我织的。”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第一次织,可能不太好看……”
子木把手套戴在手上,大小刚刚好,羊毛的暖意从指尖一直传到心里。“好看。”她仰头看他,眼里的笑意像落了星光,“比我买的任何一副都好看。”
他笑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指腹带着点粗糙的暖意。
吃过早饭,两人拿着铁锹和胡萝卜去院子里堆雪人。沙瑞金负责堆雪身子,他力气大,三两下就堆起个圆滚滚的雪堆,子木在旁边滚雪球做雪人头,滚着滚着脚下一滑,差点摔进雪地里,被他眼疾手快地拉住。
“慢点。”他把她拽进怀里,身上的寒气混着淡淡的雪松香,“摔疼了怎么办?”
子木埋在他胸口笑:“有你接着,摔不疼。”
雪人堆好时,太阳正好出来了,雪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沙瑞金把那顶旧绒线帽戴在雪人头上,子木用胡萝卜给它安了鼻子,又捡了两颗黑纽扣当眼睛。“像不像你?”她退后两步打量着雪人,忍不住笑,“圆滚滚的。”
“明明像你。”他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眼睛圆圆的,还总爱戴红围巾。”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王大娘裹着厚棉袄,手里端着个搪瓷盆走进来:“子木,瑞金,刚炸的萝卜丸子,给你们送点尝尝!”盆里的丸子金黄金黄的,还冒着热气,混着花椒的香味。
“快进来暖和暖和。”子木赶紧把王大娘往屋里让,沙瑞金去厨房倒了杯热茶。
王大娘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雪人笑:“你们俩啊,还跟小年轻似的玩堆雪人。”她喝了口热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下周六是腊八,到时候来我家喝粥啊,我泡了好几种豆子,还有你爱吃的蜜枣,子木。”
“好啊。”子木笑着应下,“到时候我带点糖蒜过去,我妈腌的,可香了。”
王大娘又坐了会儿,临走时塞给子木一块布料:“这是我闺女从上海寄来的灯芯绒,做条棉裤正好,你穿准好看。”子木推辞不过,只好收下,看着老人裹紧棉袄踩着雪回去,背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缩成个小小的黑点。
“王大娘总是这么热心。”沙瑞金把萝卜丸子倒进盘子里,“快尝尝,还热乎着呢。”
子木拿起一个丸子咬了口,外酥里嫩,萝卜的清甜混着油脂的香,好吃得眯起眼睛。“比我妈炸的还香。”她含糊地说,又拿起一个递到他嘴边。
他张嘴接住,看着她沾了点油星的嘴角,伸手替她擦掉:“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下午雪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把雪地映得发亮。沙瑞金说要带她去个地方,开车往郊外走,路过冰封的小河时,能看见孩子们在冰面上滑冰车,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清脆得像银铃。
“这是要去哪儿啊?”子木看着窗外掠过的白杨树,好奇地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神秘地笑了笑,转了个弯,车子停在一处红砖墙前。
下车一看,原来是座老院子,院门上挂着“敬老院”的木牌,门口扫得干干净净,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棱,像水晶帘子。沙瑞金从后备箱里拎出两大袋东西,是棉花糖、水果和保暖袜。“前几天跟院长打电话,说院里的老人们念叨想吃棉花糖。”
子木跟着他走进院子,几个老人正坐在廊下晒太阳,看见他们来,都笑着打招呼。“是沙书记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拄着拐杖站起来,“快进来,刚烧了炭火盆。”
屋里果然暖融融的,炭火盆在屋子中央烧得通红,几个老人围坐在旁边织毛衣、聊天。沙瑞金把棉花糖分给大家,老人们像孩子似的剥开糖纸,含着棉花糖笑,糖丝沾在嘴角,像长了白胡子。
子木坐在老奶奶身边,帮她穿针引线。老人的手有点抖,穿了好几次都没把线穿进针眼里,嘴里念叨着:“老了,不中用了……”
“您这是享福呢。”子木笑着把穿好线的针递给她,“我奶奶在世时,也总说自己老了,可她织的毛衣比谁都暖和。”
老人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花:“你这闺女,说话真中听。”她指着沙瑞金,“这小子心善,去年大雪封山,他踩着雪给我们送煤,鞋都湿透了,还说不冷……”
子木转头看沙瑞金,他正蹲在炭火盆边,给一位老爷爷剥橘子,动作耐心又温柔。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金边。原来在她没看见的地方,他一直是这样温暖的人。
临走时,老人们送他们到门口,老奶奶往子木手里塞了双鞋垫,是用碎布拼的,上面绣着鸳鸯:“我攒了半年的碎布,给你们做的,新婚鞋垫,踩着暖和。”
子木握着厚实的鞋垫,眼眶有点热。雪又开始下了,细小的雪花落在头发上,瞬间化成水珠。沙瑞金把她的围巾系得更紧些:“走吧,回去晚了,饺子该凉了。”
晚上包饺子时,子木把鞋垫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里。沙瑞金正在擀皮,面团在他手里转着圈,很快就变成圆圆的饺子皮,厚薄均匀,边缘还带着花纹。“你什么时候学的擀皮?”子木惊讶地问。
“以前在部队,过年时大家一起包饺子,练出来的。”他笑着把擀好的皮递给她,“快包,今天冬至,得吃饺子,不然会冻耳朵。”
子木拿起饺子皮,放了点白菜猪肉馅,学着他的样子捏花边,可捏出来的饺子歪歪扭扭的,像个小元宝。“真难看。”她有点泄气。
“不难看。”他拿起她包的饺子,放进盖帘里,“这是咱们家独一份的‘元宝饺’,吃了能发财。”
饺子下锅时,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响,白胖的饺子在水里翻滚。沙瑞金捞起一碗,往里面加了点醋和香油,递给子木:“快吃,刚出锅的最香。”
子木咬了口饺子,滚烫的馅烫得她直呼气,却舍不得松口。沙瑞金看着她的样子,眼里的笑意浓得化不开,伸手替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对了,下周我妈要来住几天。”子木忽然想起早上接到的电话,“她说给咱们带了床新做的棉被,是用新摘的棉花弹的,可暖和了。”
“好啊。”沙瑞金给她夹了个饺子,“我把西屋收拾出来,让阿姨住得舒服点。”
吃过晚饭,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窗外的雪又下大了,簌簌地落着,像在给大地盖被子。子木靠在沙瑞金的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忽然觉得,冬天真是个让人安心的季节。
就像此刻,屋里的炭火盆烧得正旺,锅里的饺子汤还冒着热气,窗外的雪安静地下着,身边的人握着你的手,聊着琐碎的家常。没有轰轰烈烈,却有着细水长流的温暖。
“沙瑞金,”子木轻声说,“你说我们明年冬天会是什么样子?”
他转过头,眼里的温柔像化不开的蜜糖:“明年啊,咱们就生个胖小子,裹在棉被里像个小粽子,我抱着他堆雪人,你在旁边给我们拍照片。”他顿了顿,笑着补充,“到时候饺子得多包点,小家伙肯定能吃。”
子木被逗笑了,伸手捶了他一下:“才不会。”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总之,明年冬天,会更热闹。”
窗外的雪还在下,屋里的灯光暖黄,炭火盆里的炭偶尔“噼啪”响一声,像在应和着他们的话。子木看着电视里闪过的雪景,忽然觉得,他们的日子就像这冬天一样,经过了春的萌芽、夏的生长、秋的收获,终于在冬日里沉淀出最踏实的温暖。
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有人在雪天给你织手套,陪你堆雪人,把热腾腾的饺子端到你面前,把“我”变成“我们”,把“孤单”变成“圆满”。
她往沙瑞金的怀里靠了靠,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忽然觉得,这样的冬天,真好。有落雪纷纷,有炉火暖暖,有温暖的怀抱,还有往后的无数个冬天,都能这样,相依相偎,把日子过成一首安静的诗。而窗外的雪,还在静静地落着,像在为他们的故事,盖上一层温柔的印章。
作者亲爱的读者们,请你们看完给送个小鲜花,鼓励一下,谢谢(*^o^*),点个小赞赞,谢谢(*^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