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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雾锁青南路

仄凡

# 平凡

凌晨三点十七分,青南路的雾漫过了膝盖。

平凡的轮胎碾过什么东西,发出“咔哒”一声脆响。这声音在死寂的雾里格外清晰,像咬碎了一根冻硬的骨头。他降下车窗,浓雾像浸了冰的棉絮灌进来,带着股腐烂的甜腥味——不是食物腐败的酸臭,是那种混合着铁锈和花粉的腻味,闻久了让人舌根发麻。

出租车的远光灯在雾里撞出一团惨白的光晕,勉强照亮前方五米的路面。散落的碎玻璃在光里闪着冷光,不是汽车挡风玻璃那种厚重的钝角碎片,是薄得像蝉翼的细片,边缘带着完美的弧度,一看就知道是镜子上敲下来的。平凡皱了皱眉,他在青南路开了五年夜班出租车,这条路连接着破败的老城区和刚起步的开发区,夜里向来冷清,但从没有过这么多镜子碎片。

“妈的。”他低声骂了句,挂倒挡想绕开那片碎玻璃堆。后视镜里的雾气突然被拨开一道缝,映出个细长的影子。那影子贴在车后窗上,四肢像被人用力拉长过,脑袋是个模糊的椭圆形,看不清五官,只有两只手按在玻璃上,五指张开,指缝里渗着暗红色的黏液,黏液在雾里拉出细长的丝,像蜘蛛吐的线。

平凡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猛踩油门,出租车“嗡”地一声窜出去,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在雾里炸开。透过后视镜,他看见那影子被甩开了半米,却像没有重量似的飘在原地,两只手依然保持着按玻璃的姿势,黏液拉出的丝越牵越长,直到车子拐过弯,影子才消失在雾里。

副驾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着,是苏晚发来的消息:“到哪儿了?我听见楼下有玻璃碎的声音。”

平凡的手指在屏幕上打滑,打字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他深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苏晚住的老楼就在青南路尽头,离他现在的位置最多两公里。但今晚的青南路邪乎得不正常,九点刚过,雾就像有生命似的涌了过来,从开发区往老城区蔓延,不到半小时就把整段路罩得严严实实。更怪的是导航,从十点开始就彻底失灵了,地图上的青南路变成了一条扭曲的黑线,起点是他现在的位置,终点标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问号,无论怎么刷新都不变。

“快到了,别开窗。”他回完消息,指尖依然冰凉。视线扫过仪表盘,时间停在三点十七分,数字旁边的里程数也没动过——刚才明明冲出去至少几百米,里程表却像死机了似的,卡在“78.5”这个数字上。

出租车刚拐过第三个弯,路边的雾里突然站起个白影。平凡猛地踩刹车,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那是个穿白裙的女人,站在路灯的光晕边缘,长发垂到膝盖,把脸埋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一双光着的脚,脚踝处系着根红绳,红绳上拴着片碎玻璃——和路面上的那些玻璃一模一样,边缘锋利,在光里闪着冷光。

女人没动,像尊浸在雾里的雕像。平凡按了按喇叭,想让她让开,喇叭声却闷在雾里,只发出“呜呜”的低响,像被捂住了嘴。

“师傅,去青南路17号。”女人的声音突然从雾里飘过来,很轻,带着种泡在水里的湿冷感,每个字都像裹着水珠。

平凡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青南路17号是栋烂尾楼,三年前烧过一场大火,七个建筑工人没跑出来,被烧得面目全非。从那以后,那地方就成了青南路的禁忌,别说夜里,就是白天也没人敢靠近。他咬了咬牙,正想开口拒绝,后座的车门突然“咔哒”一声自己开了,一股浓烈的香粉味涌进来,甜得发腻,瞬间盖过了雾里的腥气。

“不去。”平凡迅速锁死中控,手心全是汗。他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女人已经坐了进来,长发依然垂着,遮住脸,但白裙的领口歪了点,露出一截脖子,脸像白纸一样,没有任何气色,上面有几道极细的红痕,像被什么东西勒过。

“为什么不去?”女人的声音带着点奇怪的回音,像是同时有两个人在说话。平凡看见她的手搭在椅背上,指甲涂着和红绳同色的红漆,指尖却泛着不正常的青黑,“昨晚你不是去了吗?”

平凡的呼吸猛地顿住。昨晚他确实拉过一个女乘客,也是去青南路17号,也是穿白裙,只是当时雾没这么大,他没看清脸。那女人上车后一直没说话,下车时给了他一张百元钞票,他当时没细看,今早交车时才发现那张钱变成了烧纸,纸面上用红墨水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像只睁着三只眼的猫。

“我……我记错路了。”平凡的声音干涩,他试图再次启动车子,钥匙却像被卡住了似的,怎么也拧不动。后座的香粉味越来越浓,混着雾里的腥气,发酵成一种让人作呕的甜腻,闻着像变质的奶油。

“你没记错。”女人的头发突然往两边分开,露出半张脸。皮肤白得像宣纸,嘴唇涂着极艳的红,左眼角有颗痣,痣的颜色深得发黑,像用墨点上去的。平凡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张脸,他在昨晚的本地新闻里见过。报道的是一桩失踪案,一个叫许曼的女人,三天前从家里消失,监控拍到她最后出现在青南路路口,穿着件白裙,脚踝系着红绳,左眼角那颗黑痣格外显眼。

“是你……”平凡的声音发颤。

许曼笑了笑,嘴角咧开的弧度有些僵硬,像是很久没笑过。她抬起手,青黑的指尖轻轻划过车窗上的雾气,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青南路17号,有人在等你。”

话音刚落,后座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平凡从后视镜里看见,许曼的长发正从座椅缝隙里钻出来,像无数根黑色的细蛇,慢悠悠地缠向他的脖子。那些头发带着湿冷的潮气,还沾着细小的玻璃碎片,刮得他后颈一阵刺痛。

“滚开!”平凡猛地推开车门,连滚带爬地摔在雾里的积水里。积水是温的,沾在手上黏糊糊的,像刚凝固的血。他回头看向出租车,后座已经被黑发填满,车窗上印着无数只眼睛,密密麻麻的,全是三只眼的猫,瞳孔是墨绿色的,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出租车突然自己启动了,倒车灯亮着,像两只猩红的眼睛。它缓缓倒向路边的烂尾楼,“轰隆”一声撞在焦黑的墙壁上。火光瞬间窜起来,舔舐着破败的钢筋水泥,照亮了楼体上密密麻麻的弹孔——那是大火后留下的痕迹,像无数只空洞的眼睛。

在火光中,平凡看见出租车的驾驶座上坐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蓝色工作服,正缓缓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手机又在口袋里震动起来,还是苏晚的号码。平凡慌忙抓起手机,指尖因为紧张而发麻,好几次才按对接听键。但听筒里传来的不是苏晚的声音,是一阵细碎的玻璃摩擦声,“咯吱咯吱”的,像有人在用指甲刮镜子,中间夹杂着许曼的笑声,忽远忽近:“你看那面墙。”

平凡僵硬地转过头,看向烂尾楼被撞中的那面墙。火光中,焦黑的砖缝里嵌着无数片碎玻璃,每片玻璃的角度都不一样,却都精准地映出一个影子——全是他自己。有的穿着现在的工作服,有的穿着高中校服,有的甚至还是个光着屁股的小孩,表情各异,有哭有笑,有惊恐有麻木。而在这些影子的最深处,许曼正举着一块完整的镜子,镜子里照出的,是苏晚的脸。苏晚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像是在做噩梦。

“平凡。”苏晚的声音突然从手机里钻出来,带着明显的哭腔,“我家门口的穿衣镜碎了,碎片里……有好多你。”

平凡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拔腿就往苏晚家的方向跑,不顾一切地冲进浓雾里。青南路的雾比刚才更浓了,能见度不足三米,脚下的路变得软绵绵的,像踩在棉花上。他跑了很久,肺部火辣辣地疼,却感觉一直在原地打转——路边的那棵歪脖子树、掉了漆的公交站台、锈迹斑斑的垃圾桶,每隔几十米就会重复出现一次,像个无限循环的迷宫。

那些贴着三只眼猫符号的黄纸,在雾里飘得越来越快,红墨水画的猫眼像活了似的,死死盯着他。平凡突然想起老周说过的话,老周是车队里的老资格,开了三十年出租车,对青南路的怪事向来深信不疑。他说青南路在民国时是片乱葬岗,后来被一个姓许的军阀买下,建了家镜子厂,专门生产那种薄得像纸的梳妆镜。抗战时厂子被游击队炸了,厂里的工人没来得及跑,和无数面镜子一起被埋在废墟里,血流进了镜子的缝隙,从此就有了邪祟。

“那些镜子里的东西,记仇。”老周当时抽着烟,眼神发直,“它们记着被炸的疼,记着被埋的黑,就盼着找替身。你要是在青南路看见不该看的,千万别回头,也别接陌生人的活,尤其是穿白裙的女人。”

当时平凡只当是老人们编的鬼故事,现在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浑身发冷。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撞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才停下。是公交站台的广告牌,上面贴着张招聘启事,纸已经泛黄,边角卷了起来。但在招聘启事的下面,贴着一张黄纸,红墨水画着三只眼的猫,猫眼的位置用指甲抠出了两个小洞,洞里塞着两片碎玻璃,正对着他的眼睛。

平凡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一棵树上。是那棵歪脖子树,树干上也贴着黄纸,红墨水的猫符号被雨水晕开,像在流血。他顺着树干往下看,树根处的泥土是松动的,像是刚被人挖过,土里埋着个东西,露出半截红色的绳子。

他蹲下身,用手刨开泥土。是一只女式的高跟鞋,鞋跟断了,鞋面沾着泥,但能看出是白色的。鞋跟上系着根红绳,红绳上拴着片碎玻璃——和许曼脚踝上的、和路面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许曼的鞋。”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平凡吓得差点跳起来,猛地回头,看见个穿保安制服的男人,手里拿着个手电筒,正照向他脚边的高跟鞋。男人的脸在光里显得很模糊,只能看清他的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你是谁?”平凡的声音发紧。

“夜班巡逻的。”男人的声音很哑,像嗓子里卡着沙子,“这鞋是三天前发现的,就在这棵树下。许曼的家人来认过,说是她失踪那天穿的。”他顿了顿,手电筒的光晃了晃,照向平凡的脸,“你是出租车司机?”

“嗯。”平凡点点头,心里稍微松了点。有活人就好,至少证明不是在做梦。

“刚才看见那辆撞烂的出租车了?”男人问,“是你的?”

平凡愣了愣,刚想回答,突然注意到男人的制服袖口——那里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干涸的血。而他拿手电筒的手,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泥,泥里还混着几根细长的黑发。

“不是我的。”平凡慢慢后退,“我还有事,先走了。”

“别跑啊。”男人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股金属摩擦的刺耳感。他抬起手,摘下了帽子。平凡的呼吸瞬间停止——男人的左眼角,有颗黑痣,和许曼的位置一模一样。

“你……”

男人没等他说完,突然抬起手电筒,强光直射平凡的眼睛。平凡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听见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像是有无数片玻璃在摩擦。等他再睁开眼,男人已经不见了,只有手电筒掉在地上,亮着的光指向公交站台的广告牌。

广告牌上的招聘启事不知何时被换掉了,变成了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个穿白裙的女人,站在镜子厂的门口,背景里能看见堆积如山的镜子,反射着刺眼的光。女人的左眼角有颗黑痣,正对着镜头笑,笑容和许曼刚才的一模一样。照片下面写着一行字:“青南路镜子厂招工,要求:生辰八字合水命,能熬夜,不怕黑。”

平凡的大脑“嗡”的一声。他爷爷年轻时,就是在一家镜子厂做学徒,爷爷临终前说过,那家厂子在青南路,后来被炸了,他是少数逃出来的工人之一。当时他只当是普通的工厂事故,现在想来,爷爷说的,就是许家的镜子厂。

他不敢再想下去,转身继续往苏晚家跑。这次雾似乎淡了点,能隐约看见前方的路灯。他跑过一个路口,看见路边的垃圾桶里冒出黑烟,像是有人在里面烧东西。他绕开垃圾桶时,听见里面传来“噼啪”的响声,像是烧着了什么硬东西。

鬼使神差地,平凡停下脚步,掀开了垃圾桶的盖子。里面烧着一堆黄纸,纸上画着三只眼的猫,火苗舔舐着纸边,发出“滋滋”的声音。而在黄纸的下面,压着几张照片,已经被烧得卷了起来。他用树枝挑出一张没烧完的,照片上是个穿白裙的女人,正站在青南路17号的烂尾楼前,背对着镜头,手里举着一面镜子,镜子反射的光里,能看见七个模糊的人影,被困在镜子里,表情痛苦地挣扎着。

是三年前那场大火里死的工人。平凡的心脏像被攥紧了,他突然明白许曼为什么要去青南路17号——那里不是终点,是起点,是所有镜子碎片的源头,是那些被困的影子最初的牢笼。

手机又震动起来,还是苏晚的号码。这次平凡没敢接,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突然注意到屏幕左上角的时间——依然是三点十七分。从他碾过那些碎玻璃开始,时间就没动过。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绕圈子,而是被困在了凌晨三点十七分的青南路。

就在这时,前方的雾里传来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一遍遍地喊他的名字:“平凡……平凡……”

平凡的心猛地一揪,想也没想就朝着声音的方向冲过去。雾越来越淡,他能看见苏晚家那栋老楼的轮廓了,楼里没有亮灯,像个沉默的巨人,蹲在青南路的尽头。

“苏晚!”他大喊着,冲进楼道。楼道里的声控灯没亮,一片漆黑。他摸着扶手往上跑,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咔哒”的响声。是片碎玻璃,边缘锋利,沾着暗红色的黏液。

他心里咯噔一下,跑得更快了。苏晚家在三楼,门虚掩着,留着一条缝,里面没有声音。平凡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香粉味扑面而来,和许曼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光透进来,照亮满地的碎玻璃。是穿衣镜碎了,玻璃碎片散得到处都是,每片碎片里都映着个模糊的人影,动作僵硬地模仿着他的动作——他抬手,碎片里的人影也抬手;他呼吸,人影也跟着起伏,像一群被线操控的木偶。

而在碎片的最中央,苏晚蜷缩在沙发角落,怀里抱着个枕头,脸色惨白,眼睛睁得很大,却没有焦点,像是在看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苏晚!”平凡冲过去,蹲在她面前。

苏晚猛地一颤,像是刚从梦里惊醒。她抬起头,眼神涣散,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平凡脸上,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怎么了?镜子怎么碎了?”平凡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像冰一样冷。

“它们……它们在里面。”苏晚的声音发颤,指着地上的碎片,“从你昨晚第一次说看见怪事开始,镜子就不对劲了。先是反光发绿,后来里面的人动得比我慢半拍,刚才我听见有人敲门,问是不是平凡,我没敢开,然后镜子就‘砰’地一声炸了。”她突然抓住平凡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碎片里的人,不是我。”

平凡的心沉了下去。他捡起一片最大的碎片,凑到眼前。碎片里的“他”正对着他笑,嘴角咧得很大,露出两排尖细的牙齿,眼神是墨绿色的,像淬了毒的蛇眼。而在“他”的身后,站着个穿白裙的女人,长发垂着,左眼角那颗黑痣在碎片的折射下像滴凝固的血顺着苏晚颤抖的指尖望去,那些碎片里的人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平凡忽然想起爷爷那本牛皮笔记本——去年整理遗物时,他在最厚的那页发现幅褪色的画:红绳缠绕着无数面镜子,每面镜子里都有个小黑点,像被墨汁洇过,而画的右下角用铅笔写着“七月十七,血祭”,字迹潦草得几乎要看不清。

“外婆……外婆的照片上有这个。”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衣领。她眼前阵阵发黑,恍惚中竟看见碎片里的白裙女人转过头,左眼角的黑痣突然裂开,涌出细小的玻璃碴,而那些碴子在空中拼凑成个符号,和公交站台黄纸上的三只眼猫一模一样。

平凡攥紧手里的玻璃碎片,指腹被边缘割得生疼。他盯着碎片里的白裙女人,发现对方的手指正沿着镜面缓慢划动,留下的痕迹在光线下泛着暗红,像用血写就的字。等他看清那字的形状时,心脏骤然缩紧——是个“苏”字,笔画扭曲,最后一笔拖得极长,像条红绳,死死缠向镜中苏晚的影子。

“走!”平凡猛地拽起苏晚,碎片从掌心滑落,在地上摔得更碎。那些新裂开的镜片里,突然涌出密密麻麻的红绳,绳端拴着的碎玻璃反射着绿光,在地板上织成张网,正一点点收紧。而客厅的门不知何时被风吹开,门外的浓雾里,隐约站着个穿保安制服的人影,左眼角的黑痣在雾中闪着点,像远处的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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