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闷响在城郊的夜色里炸开,又被浓稠的黑暗迅速捂灭。
没惊动沉睡的人家,倒惊得树林里的鸟群骤然炸开,羽毛簌簌往下掉,像场仓促的雪。可惜是盛夏,这“雪”落进发烫的空气里,连凉意都带着假。
声音来得急,去得更快。
像孩童过年时攥在手里的炮仗,炸开后该有烟火窜上天际才对。这时候被惊醒的人,脑子多半蒙着层雾,深夜的思绪本就钝,听见了也只会翻个身嘟囔:“还没到年根,哪家的野小子乱放炮?”拉过被角盖住耳朵,继续沉进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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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
有人报了警,纸终究包不住火。灭门的消息很快在电视里闹得沸沸扬扬,屏幕上受害者家属举着照片牌,哭得肩膀直颤,警察对着镜头拍着胸脯,说定要抓到凶手,给枉死的人一个说法。
老式电视机嗡嗡地响,光打在抬眼望的青年脸上。
马嘉祺额前的碎发垂到眉骨,遮住半只眼睛,侧脸在光影里切出冷硬的线条,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谁也猜不透他眼底藏着什么,是事不关己的漠然,还是别的什么。
夏风卷着热气从窗棂钻进来,院外的老榆树上,知了正拼了命地叫,声嘶力竭的,像要把整个夏天喊破。
新闻切到广告时,他才移开视线,任由电视开着。背景音里,他拿起桌上的碗筷,盘子里剩着点蒜薹炒肉,红辣椒混在深褐的酱油色里,肉块切得方方正正,边缘焦得发脆,卖相实在算不上好,倒也没剩几块了。
他起身走向厨房,拧开水龙头,水流冲过碗沿的油污,泡沫打着旋儿往下掉,他慢慢擦着,指尖沾着的油渍蹭在瓷面上,留下几道淡痕。
马嘉祺住的这房子很破,墙皮掉得厉害,一掉就是一大块,簌簌地往下落,露出里面灰黄的泥坯。每次掉了,他就得拿扫帚扫干净,装在纸壳箱里丢到门口的垃圾堆。
那台开着的电视机,是这屋里最值钱的东西。
他选这儿不是没缘由:一是房租便宜,一个月才几百块,一年下来也就千把块;二是位置巧,方便。
每次完事进出都顺当,这儿住的多是老人,平时鲜少出门。人老了就这样,骨头跟朽木似的,身边又没儿女盯着,稍不留意就容易出事。前阵子B栋的陈老太晒被子时从板凳上摔下来,至今还在医院躺着。他第一次来就相中了这儿。
咔嗒——
帆布包磕在木桌上发出闷响。
马嘉祺把卧室里的包拎了出来,黑黢黢的,看着就是工地上随处可见的款式,鼓鼓囊囊的,走动时能听见金属相撞的脆响,他拎着包的手指关节泛着白,一直绷得很紧。
拉链“唰”地被拉开,从缝隙里能瞥见里面的东西。
通体漆黑,足有成年人手掌大——是把便携手枪。
细看枪柄,刻着编号:M96136。
手枪下面压着把突击步枪,编号F97227,还有把匕首,几捆炸药,纸盒装的子弹,他攒下的所有家当都在这儿了。
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马嘉祺眯了眯眼,拿起那把手枪,在手里掂了掂。
漆黑的枪身在他掌心转了个圈,动作利落得像玩熟了的把戏,他看着那些东西,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下,显然对这些“收获”很满意。
几沓崭新的现金、金链子、金条,总之,他手里有不少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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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手前,他摸了好几次点。
地方在城郊,偏得很。
这次的目标是户富裕人家,男主人叫周明远,是家银行的副总,整天泡在单位,一周里倒有六天守在写字楼,每晚十点多才开车回来。白天他见过那车,黑色奔驰,整个城区都没几辆,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当个副总,能挣这么多?
马嘉祺没读过多少书,识的字都是后来在街头巷尾摸爬滚打时,一点点抠着学的。
十几岁那年背着包离开家,遇上过个人贩子,那人脸上有道疤,大伙儿都叫他刀疤脸。刀疤脸手里攥着一帮孩子,最大的没成年,最小的才六岁。他被拦住时,刀疤脸正用匕首抵着个小姑娘的脖子,见他过来,转了方向,冰凉的刃贴在他喉结上:
龙套跟着我干,不然现在就放你血
那时候他性子野得像没拴绳的狼,凭什么听别人的?
可不听话,恐怕真得横尸街头。
他恶狠狠地瞪了刀疤脸一眼,拎起包跟在后面,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