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刚停。暮色把忘川河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灰紫色，河岸的卵石被雨水冲刷得油亮。河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带着点腥甜，又有点说不出的凉意。
鼎之蹲在水边，把脚泡在河里。冰凉的河水漫过脚踝，激起细碎的涟漪。他低头看着水里的影子，那是个陌生的青年，头发乱蓬蓬的，脸上还带着几道泥痕。身上那件破布衫已经湿透，紧紧贴在身上，能看到瘦骨嶙峋的轮廓。
他最近总是这样，蹲在河边发呆。
脑子里空空的，像被人用湿布擦过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河边，身上只有这块破布衫，还有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凉凉的东西。
鼎之用手摸了摸胸口，摸到一块玉佩。玉佩是温的，贴在皮肤上很舒服。样子普普通通，上面什么花纹都没有，就一块光溜溜的白色玉片。他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只是觉得应该留着。
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
鼎之皱了皱眉，这才感觉到饿。他抬起头，四处看了看，岸边的芦苇长得很高，风吹过的时候沙沙响。不远处有几棵野果树，上面结着红红的小果子，看着倒是能吃。
他站起身，脚麻得差点摔倒。扶着旁边的石头站了一会儿，才慢慢朝着果树走过去。路上的泥巴沾了满脚，冰凉黏腻。
摘了几颗果子，用袖子擦了擦就往嘴里塞。有点酸，有点涩，但更多的是解渴。鼎之靠在树上，慢慢吃着，眼睛四处打量。
这地方看起来很荒凉。河边没有人，只有一条瘦瘦的古道蜿蜒着伸向远方。河面上飘着淡淡的雾，像一层薄纱。远处有几只鸟叫着飞过，声音空空荡荡的。
他的目光被不远处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石碑吸引了。那块石碑看着很旧，上面爬满了藤蔓。鼎之走过去，伸手拨开藤蔓上的水珠。
石碑上刻着两个模糊的大字——忘川。
这两个字一映入眼帘，鼎之的心就猛地一揪。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疼丝丝的，又有点说不出的熟悉。他使劲盯着那两个字看，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可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就像这忘川河水一样，明明看着清澈，却深不见底。
"忘川..."鼎之低声念了一遍，声音沙哑得厉害。
就在这时，一阵笛声顺着风飘了过来。
那笛子吹得很轻，调子飘乎乎的，又有点说不出的愁绪。鼎之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朝着笛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河面上，薄雾之中，一叶小小的木船正慢慢驶来。船上影影绰绰的有两个人，看不真切。
船离得越来越近，笛声也越来越清楚。鼎之屏住了呼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点慌。他下意识地躲到了石碑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偷偷地看着。
船终于划到了浅滩，停了下来。鼎之这才看清楚船上的人。
船头站着一个穿红衣的女子。红裙像一团火，在这灰蒙蒙的暮色里格外地显眼。她身段很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亮，像能看透人似的。
船中间坐着一个白衣的少年。他手里拿着一支玉笛，应该就是刚才吹笛子的人。他穿着一身白得发亮的长袍，头发也是白色的，在暮色里泛着淡淡的光。长得很好看，皮肤白白的，眼睛又大又亮，不像凡人。
鼎之看得有点呆了，手里的野果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咔嚓"一声轻响，在这安静的河边特别清楚。
船头的红衣女子立刻朝鼎之藏身的方向看了过来。她的目光锐利得像刀子，一下子就锁定了石碑后面的鼎之。
鼎之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赶紧把头缩了回去，紧紧贴着冰凉的石碑。手心全是汗，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
"出来吧，朋友，我们没有恶意。"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像玉石碰到一起。鼎之听着，愣了一下。这声音很好听，让人觉得心里很平静。
他犹豫着，不知道该出来还是继续躲着。躲在这里好像也不是办法，人家都已经发现了。
鼎之慢慢从石碑后面走了出来，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指关节都发白了。他低着头，不敢看船上的人，双腿有点发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感觉。
"哪来的小乞丐？"红衣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起来有点不屑，"穿得这么狼狈也敢在忘川河畔闲逛？"
鼎之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想说说自己的情况，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来。这种感觉很难受，心里空落落的。
"我...我不知道..."鼎之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头埋得更低了。
"不知道什么？"那个清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知道自己是谁，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
鼎之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全是惊讶。他看着那个白衣少年，嘴巴微张："你怎么知道？"
白衣少年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像春风拂过水面："这条河叫忘川，来这里的人，多半都忘了些什么。"
鼎之又看向那块石碑，上面的"忘川"两个字仿佛活了过来，在眼前晃来晃去。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那两个字。石碑很凉，指尖碰上去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指尖流进了身体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忘川..."鼎之喃喃自语。
白衣少年一直在看着鼎之，目光落在他胸口的玉佩上，又移到他腰间挂着的那半块令牌上。鼎之注意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把令牌往衣服里面塞了塞。那是一块青铜令牌，只有一半，上面好像刻着个字，但他从来没看清楚过。
"看你年纪轻轻，为何独自在这荒僻之地？"白衣少年轻声问道，语气很温和，不像那个红衣女子那么凶。
鼎之又低下头，抠着手指说："我醒来就在河边...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那我便叫你'鼎之'如何？"白衣少年说，"看你腰间这半块令牌，似有'鼎'字。"
鼎之伸手摸了摸腰间的令牌，冰凉的触感传来。他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果然在令牌的边角上看到一个模糊的"鼎"字。这个字让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
"鼎之..."他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感觉还挺顺口的，"好，那我以后就叫鼎之。"
红衣女子突然笑了一声，声音很好听："南宫，你倒是好心，随随便便就给人起名字。"
白衣少年转头看了红衣女子一眼，眼神里好像有点无奈："洛水，你少说两句。"
原来白衣少年叫南宫，红衣女子叫落水。鼎之默默把这两个名字记在心里。
落水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船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鼎之："喂，鼎之是吧？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活？这荒山野岭的，晚上说不定还有野兽。"
鼎之愣了一下，他还没想过晚上怎么过。刚才光顾着发呆和找吃的了。
"我...我不知道。"他诚实地回答。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在这安静的气氛里特别尴尬。
南宫从船上拿了一个包子，抛给鼎之："先吃点东西吧。"
鼎之连忙伸手接住，包子还是热乎的，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他看了看南宫，又看了看包子，犹豫了一下。
"吃吧，没毒。"落水翻了个白眼说道。
鼎之饿极了，也顾不上那么多，张嘴就咬了一大口。包子很香，肉馅的，暖暖的顺着喉咙滑下去，整个肚子都舒服了。他三口两口就把一个包子吃完了，感觉还没吃饱，但不好意思再要。
南宫又拿了两个包子递给他："没关系，还有。"
鼎之接过包子，小声说了句："谢谢。"他低着头，快速地吃着包子，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可能是因为包子太好吃了，也可能是因为有人对他这么好，让他觉得心里暖暖的。
南宫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些复杂。落水靠在船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吃完三个包子，鼎之感觉好多了，肚子饱了，身上也有了点力气。他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和鼻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谢谢你们。"
"不用谢。"南宫说，"我们要沿着河往下游走，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鼎之愣住了，他没想到他们会邀请自己一起走。他看着南宫和落水，心里有点犹豫。跟着他们走，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至少不用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可是，他又有点害怕，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南宫看他犹豫，又说："你一个人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跟着我们，至少有吃有住。等你想起自己是谁了，想去哪里，我们再送你去。"
鼎之低下头，手指绞着破旧的衣角。脑子里乱乱的，一个声音说"跟着他们走"，另一个声音又说"不要相信陌生人"。他就这样站着，半天没说话。
落水不耐烦了："喂，你到底走不走？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
鼎之被她这么一说，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就是这样，遇到点小事就拿不定主意，心里两个小人一直在打架。
南宫轻轻拍了拍落水的肩膀，示意她别急。然后又看向鼎之，眼神很温和："没关系，你慢慢想，我们不催你。"
鼎之抬头看了看南宫，又看了看落水，然后望向远方灰蒙蒙的天空。河水静静地流着，发出哗啦啦的声音。风吹过芦苇，沙沙作响。
就在这个时候，落水突然动了。
她右手轻轻一扬，一道红色的绸带像一条蛇一样朝着鼎之飞了过来。绸带飞得很快，带着一阵风，眼看就要缠上鼎之的脖子。
鼎之吓得瞪大了眼睛，想躲却根本来不及。他闭紧眼睛，心想这下完了。
可是，预想中的窒息感并没有到来。
鼎之只觉得胸口突然一热，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玉佩里钻了出来，瞬间流遍全身。接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出现在他面前。红色绸带撞在屏障上，发出"啵"的一声轻响，被弹了回去。
落水"咦"了一声，似乎很惊讶。她手腕一抖，红色绸带在空中打了个转，又朝着鼎之飞了过来。这一次，绸带的速度更快，力量也更大。
"砰！"
绸带再次被弹开，震得落水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鼎之自己也愣住了，他低头看了看胸口的玉佩。玉佩现在烫得厉害，好像要烧起来一样。他能感觉到一股奇特的力量在身体里流动，暖暖的，很舒服，又有点说不出的熟悉。
南宫也站了起来，眼神紧紧盯着鼎之胸口的玉佩。他的表情很复杂，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激动。
"他果然还活着..."南宫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很小，但鼎之刚好能听到。
鼎之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南宫："你说什么？谁还活着？"
南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深深地看着他，眼神里有种鼎之看不懂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南宫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
落水走到南宫身边，压低声音对他说："南宫，你看清楚了吗？是那个印记没错吧？"
南宫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鼎之更加奇怪了，他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玉佩好像没那么烫了。他看着南宫和落水，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南宫看了看落水，然后转过头对鼎之说："其实，我们是修仙之人。此次下山，是为了寻找一位故人。"
"修仙之人？"鼎之瞪大了眼睛，他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人，"你们会法术？"
落水笑了笑，手指轻轻一动，刚才那条红色绸带又飞了出来，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然后乖乖地回到她手里："这叫御物术，算是小法术吧。"
鼎之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会法术的人，他还以为只有说书先生讲的故事里才有。
"那...你们刚才说的故人..."鼎之小心翼翼地问道。
南宫看了鼎之一眼，轻声说："等以后时机到了，再告诉你吧。现在，你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吗？"
鼎之又犹豫了。刚才落水突然攻击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心里还是有点害怕。可是，南宫对他那么好，又给了他吃的，还邀请他一起走。而且，他们是修仙之人，跟着他们，说不定能学到法术，还能找到自己的过去。
鼎之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又抬头看了看南宫和落水。南宫穿着洁白的衣服，像天上的神仙。落水穿着火红的裙子，像画里的仙女。他们看起来那么干净，那么高贵，而自己...像个泥地里的虫子。
"我...我这样..."鼎之小声说，有点自卑，"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落水哼了一声："确实麻烦。不过谁让南宫非要带你走呢。"
南宫微微一笑："没关系，不麻烦。我们正好缺个...徒弟。"
"徒弟？"鼎之惊讶地看着南宫，"你们要收我做徒弟？"
"怎么？不愿意？"落水双手抱胸，挑了挑眉，"我们可不会随便收徒的，多少人求着我们收都没收呢。"
鼎之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愿意！我愿意！"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刚才还在担心没地方去，现在居然能做修仙之人的徒弟，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南宫笑着点点头："那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我叫南宫水，你以后叫我师傅就行。"他指了指旁边的落水，"这位是洛水，你叫她师娘吧。"
"师傅！"\
"师娘！"
鼎之连忙跪下磕头，恭恭敬敬地叫了两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南宫水那么年轻就要当他师傅，洛水那么漂亮就要当他师娘，但他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的一样。
南宫水把鼎之扶了起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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