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玲的人生,曾有过一道明亮的岔路口。那年她和李杰本该一起走进大学校园,课本都备好了,憧憬都装满了,可怀里几个月大的李宁甜,像块沉甸甸的石头,把她的脚步钉在了原地。“你先去,我带好女儿等你”,她笑着说,眼里却藏着没说出口的遗憾——那是她和梦想的第一次告别。
李杰去了大学,她在柴米油盐里打转。喂奶、换尿布、哄夜哭的孩子,日子像被抽走了色彩的旧照片,只剩下黑白的忙碌。她抱着李宁甜在出租屋里啃馒头,对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发呆,却总安慰自己:“等他毕业就好了,等女儿长大就好了。”那时的她还不知道,有些等待,从一开始就注定落空。
噩耗传来时,她正在给女儿喂奶。李杰出轨的消息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心里,她手一抖,奶水洒了满襟。她不敢信,那个曾说“等我回来”的人,会在校园里牵起别人的手。她抱着几个月大的李宁甜,跌跌撞撞走在大街上,秋风卷着落叶打在脸上,眼泪混着风声往下掉,哭得撕心裂肺。路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她却顾不上——全世界好像都在嘲笑她的天真,她的等待成了一个笑话。
最绝望的时候,是母亲找到了她。老太太没说什么大道理,只是把她和孩子搂进怀里,粗糙的手拍着她的背,一遍遍地说:“忍忍吧,日子总会好的,孩子不能没有爸爸。”母亲的怀抱是唯一的暖,可那句“忍忍吧”,也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把她想挣脱的念头牢牢锁住。她知道母亲是真心疼她,在那个年代,“离婚”两个字像洪水猛兽,母亲怕她被人戳脊梁骨,怕她一个人带孩子太苦。
后来嫁进李家,日子并没有变好。婆婆总嫌她生不出儿子,三天两头指桑骂槐;李杰的心早就不在家里,对她冷漠得像陌生人;连女儿李宁甜长大后,也把她的付出当理所当然。有次婆婆指着鼻子骂她“不下蛋的鸡”,她躲在厨房角落偷偷哭,肩膀一抽一抽的,不敢发出声音。锅里的菜糊了,油烟呛得她咳嗽,可心里的苦比油烟更呛人。那时她总会想起母亲,想起那个偷偷给她塞红糖、帮她掖被角的老人——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爱她的人,可惜早就不在了。
她把所有的苦都咽进肚子里,把“贤惠”“隐忍”刻进骨子里。别人夸她“脾气好”“会持家”,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笑容背后藏着多少眼泪,那些顺从背后压着多少不甘。她偶尔会翻出年轻时的课本,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想起那个本该坐在教室里的自己,眼眶就会发热——如果当初没生下李宁甜,如果当初没选择“忍”,人生会不会是另一番模样?
可看到李宁甜蹒跚学步的样子,看到她喊“妈妈”时亮晶晶的眼睛,那份遗憾又会悄悄软下来。她或许没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或许被生活磨掉了棱角,可母亲的爱、女儿的存在,终究成了她在苦日子里咬牙坚持的理由。只是在某个深夜,她望着窗外的月亮,还是会想起那个被时光偷走的选择,想起那个本该和李杰一起走进大学校园的、未被辜负的青春。
如今的苏玲,眼角有了皱纹,腰也开始酸痛,可她偶尔还是会对着阳光笑。那些过往的疼还在,可心里的暖也从未熄灭。母亲虽已不在,但那句“忍忍吧”里的牵挂,那些偷偷塞给她的温暖,早就成了她生命里的光,陪着她走过漫长岁月,也陪着她慢慢学会:即使被生活偷走了选择,也能在剩下的时光里,为自己寻一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