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的自我救赎

3589年4月26日

公寓窗外，蛋仔岛的阳光带着点周末特有的慵懒，斜斜地洒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暖融融的方块。空气里弥漫着……嗯，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大海腥咸的独特气息。

源头是客厅沙发。蛋小黑四仰八叉地陷在里面，一条暗褐色、边缘微微卷曲的咸鱼干，被他像权杖一样随意地握在手里。他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越过沙发靠背，牢牢钉在开放式厨房区域那个纹丝不动的蓝色背影上。

蛋小蓝。万年冰山，公寓里的绝对静音区。此刻他正微微弓着背，站在冰箱前。冰箱门敞开着，冷气丝丝缕缕地往外冒，映得他那身标志性的蓝色蛋壳仿佛带着霜。他专注地看着冰箱内部，那眼神，与其说是在挑选酸奶，不如说像在凝视一个未知宇宙的边界，计算着每个分子排列组合的熵值。他取出一盒标注着“特浓无糖”的酸奶，机械的喝了起来。

蛋小黑嘴角咧开一个带着点蔫坏弧度的笑容。他掂了掂手里那条饱经沧桑的咸鱼，分量沉甸甸，质感硬邦邦，堪称居家旅行、整蛊捣蛋之必备良品。他无声无息地滑下沙发，光溜溜的蛋壳脚丫踩在地板上，没发出半点声响。目标明确：蛋小蓝那毫无防备、线条略显冷硬的后脑勺。

蛋小粉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粉色卷发，趿拉着毛茸茸的兔子拖鞋，从卧室晃悠出来，手里还捏着个咬了一半的苹果。她一眼就捕捉到了蛋小黑那鬼鬼祟祟、如同捕食者般潜行的身影，还有他手里那条蓄势待发的咸鱼。“嘿！蛋小黑！你又……”警告的尾音还没完全蹦出来。

蛋小黑已经发动了！他猛地一个垫步冲刺，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饱满的、带着咸腥味的弧线，那条象征着“友谊”的咸鱼，裹挟着风，直奔蛋小蓝的后脑勺！

“啪叽！”

一声湿漉漉、黏糊糊的闷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半秒。蛋小黑脸上的狞笑瞬间石化，取而代之的是惊愕、茫然，以及一种迅速蔓延开来的、极其不妙的触感。那条承载着他全部恶作剧热情的咸鱼，此刻并没有如预期般亲吻蛋小蓝的脑袋，而是……结结实实、严丝合缝地，粘在了他自己那张表情生动的蛋脸上！冰冷、坚硬、带着浓烈海腥味的鱼身，紧紧贴着他的脸颊，鱼尾巴还倔强地向上翘着。

蛋小蓝这时才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手里稳稳拿着那盒无糖酸奶。他那双总是没什么波澜的眼睛，透过镜片，平静无波地扫了一眼蛋小黑脸上那件突兀的“装饰品”。然后，他伸出另一只手，白皙的指尖捏着一管极其迷你的、标签上写着“工业级瞬干强力粘合剂”的小东西，在蛋小黑眼前极其短暂地晃了一下。意思不言而喻：嗯，是我干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蛋小粉的苹果差点从手里飞出去，她笑得弯下了腰，粉色的蛋壳都在颤抖，“小黑！你的新……新面具太……太别致了！哈哈哈哈！”

蛋小黑：“呜……呜噜噜！”（翻译：蓝！我跟你没完！）声音透过咸鱼闷闷地传出来，带着绝望的悲愤。他徒劳地伸手去扒拉脸上的咸鱼，但那玩意儿像是长在了他脸上，纹丝不动。他像个蒙面大盗，跌跌撞撞地在原地转圈，滑稽又凄惨。

就在这时，通往房间的过道里传来一阵元气满满、哼着不成调小曲的脚步声。蛋小黄，公寓里的阳光担当，顶着他那身明晃晃的黄色蛋壳，活力四射地蹦跶出来。他完全沉浸在“今天天气真正好”的快乐里，根本没留意客厅里上演的荒诞剧。他欢快地迈开步子，脚下一滑——

“哇啊啊啊！”

事情发生得电光火石。不知是谁放在过道入口的一个空易拉罐，成了命运的绊脚石。蛋小黄惊叫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像个被大力抽射的黄色足球，朝着客厅方向猛地扑倒。他在空中徒劳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抓住什么，其中一只手好死不死，正好扫中了正捂着脸原地转圈的蛋小黑——或者更准确地说，扫中了蛋小黑脸上那条顽强粘附的咸鱼！

“嗖！”

那条饱经磨难的咸鱼，在强力胶和蛋小黄手臂甩动的双重作用下，终于脱离了蛋小黑的脸颊，如同一条被赋予生命的咸鱼导弹，呼啸着飞了出去！

客厅角落，单人沙发上，鼓起一小团绿色的“山包”。蛋小绿，公寓的嗜睡担当，身上还盖着印满卡通猫咪的薄毯。她脑袋歪在沙发扶手上，几缕绿色的呆毛倔强地翘着，手机屏幕还亮着，定格在某个短视频的界面。她呼吸均匀，显然正徜徉在甜美的梦乡里，对即将降临的“天外飞鱼”一无所知。

“啪！”

精准制导！那条散发着浓郁海味的咸鱼，不偏不倚，带着自由落体的完美轨迹，鱼头朝下，结结实实地拍在了蛋小绿那张恬静的睡脸上！力道不大，但足够惊醒一个美梦。

“唔……”蛋小绿发出一声被打扰的、带着浓浓睡意的鼻音。她长长的绿色睫毛颤了颤，极其不情愿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眼前一片模糊的暗褐色，伴随着一股强烈的、不容忽视的咸腥味直冲鼻腔。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花了足足三秒钟，才聚焦在自己脸上那片奇特的、带着鳞片的“阴影”上。

“……鱼？”她含混不清地咕哝出一个字，带着浓重的睡腔和十万个为什么的困惑。仿佛在思考，睡前刷的萌宠视频里，没有这种硬核的互动环节啊？

“嗷！！！”蛋小黑捂着自己刚刚解放、但还残留着胶水印和鱼腥味的脸颊，发出了迟来的、撕心裂肺的控诉，“蛋小蓝！你阴我！我的脸！还有我的鱼！我祖传的咸鱼啊！”他悲愤地指着蛋小蓝，又指向还处于懵懂状态、脸上盖着咸鱼的蛋小绿，最后指向一脸无辜、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蛋小黄，“还有你！蛋小黄！你这个走路自带拆迁属性的家伙！我的鱼！赔我鱼！”

客厅里一片混乱。蛋小粉还在努力憋笑，肩膀一耸一耸。蛋小黄摸着后脑勺，看着蛋小黑脸上的胶印和蛋小绿脸上的咸鱼，露出一个“我好像又闯祸了但我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经典傻笑。蛋小绿慢吞吞地把脸上的咸鱼扒拉下来，捏在手里，睡眼惺忪地研究着，似乎在思考这条鱼跟刚才的梦境有什么关联。

而被指控的中心——蛋小蓝。他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场因他而起的闹剧是发生在平行宇宙。他平静地拧开酸奶盒，旁若无人的吃起他没有吃完的早餐。

就在这锅粥快要煮沸的当口，厨房方向猛地爆发出一声堪比防空警报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尖叫！

“啊——！！！！虫子！！！救命啊——！！！”

是蛋小红！那个阳光开朗、家务全能、体育第一名的蛋小红！此刻，他正以完全不符合“全能选手”人设的敏捷（或者说是狼狈）姿态，连滚带爬地从厨房里冲了出来！他手里还滑稽地抓着一把沾着蛋液的锅铲，脸上血色尽褪，写满了世界末日般的惊恐。他像一颗失控的红色保龄球，直直地撞向客厅的人群，目标明确地寻求庇护。

“虫子！好大！会飞！朝我扑过来了！”蛋小红语无伦次，声音都变了调，锅铲被他舞得像风火轮，“它就在流理台上！就在我打鸡蛋的碗旁边！救命！救命啊！”

蛋小粉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她把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随手往旁边蛋小黑怀里一塞（蛋小黑下意识接住，表情更懵了），讲到：“咱们厨房里怎么这么多虫子？下次有时间买个杀虫剂吧”

厨房里，一只金龟子，正地趴在流理台边缘，两根触须悠闲地晃动着，似乎在嘲笑刚才那个落荒而逃的红色身影。

蛋小粉眼神锐利如刀。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去找趁手的武器。一记教科书般标准的直拳，带着破风声，精准无比地轰在了那只金龟子所在的位置！

“砰！”

一声闷响。瓷砖台面似乎都微微震动了一下。

当蛋小粉收回拳头时，那只嚣张的虫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台面上一个二维化的金龟子。她用手把它扫在了一边。

“搞定。”蛋小粉甩了甩手，语气平淡得像刚拍死了一只蚊子。她转身，看着惊魂未定、扒着厨房门框只敢探出半个红色脑袋的蛋小红，挑了挑并不存在的眉毛，“吵死了，一只虫子而已，你昨天就叫过了。蛋小红，你体育第一的胆子是纸糊的吗？”

蛋小红惊魂未定地探头看了看那空无一物的台面，又看看蛋小粉那粉嫩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拳头，咽了口唾沫，脸上惊惧未消，但总算找回点血色：“粉……粉姐威武！它……它真飞起来了！太吓人了！”

客厅里，蛋小黑看着蛋小红那副怂样，又想起自己脸上的胶水和失去的咸鱼，悲愤交加的情绪再次冲上顶峰。他指着依旧在淡定舔酸奶盖的蛋小蓝，声音带着哭腔和控诉：“蓝！都是你！你涂胶水！害我！害我的鱼！还害小红差点吓死！你……你简直冷血无情！科学怪人！万年大冰山！”

所有的目光，包括刚从“咸鱼面膜”中彻底清醒、揉着眼睛的蛋小绿，惊魂甫定的蛋小红，一脸状况外的蛋小黄，以及抱着手臂看戏的蛋小粉，齐刷刷地聚焦在风暴中心的蛋小蓝身上。

蛋小蓝终于舔完了酸奶盖。他慢吞吞地把空盒子丢进旁边的分类垃圾桶（可回收物），动作一丝不苟。然后，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第一次清晰地、没有任何障碍地，落在了跳着脚控诉的蛋小黑脸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接着，一个清晰无比、带着一丝金属质感的、完全不属于“嗯啊唉哦”体系的新音节，如同冰珠落地，从他薄薄的唇间吐了出来：

“活该。”

整个公寓，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落针可闻的寂静。

蛋小黑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嘴巴张得能塞进他那条失而复得的咸鱼，眼睛瞪得像铜铃，指着蛋小蓝的手指僵在半空，整个人彻底石化。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那两个字：活该？活该！蛋小蓝说话了？说了第五个字？！还是骂他活该？！

蛋小粉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响亮、更肆无忌惮的大笑：“哈哈哈哈！活该！小黑你听见没？蓝说你活该！哈哈哈哈！值了值了！今天太值了！”她笑得直拍大腿。

蛋小红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被虫子吓飞的魂儿好像也回来了大半。蛋小黄挠挠头，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家反应这么大，但也跟着嘿嘿傻乐。蛋小绿揉了揉还有些发懵的眼睛，看看石化的蛋小黑，又看看一脸平静仿佛刚才只是打了个嗝的蛋小蓝，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哦。”

蛋小黑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定格在一种混合着羞愤、震惊和难以置信的酱紫色。他猛地弯腰，一把抄起地上那条历经磨难的咸鱼（尾部还沾着点强力胶残留），挥舞着，悲愤欲绝：“你……你……蛋小蓝！你等着！我跟你拼……”狠话还没撂完。

“咕噜噜……”

一阵极其响亮、极具存在感的腹鸣声，不合时宜地从蛋小红的肚子里传了出来，瞬间打破了蛋小黑悲壮的复仇氛围。

蛋小红尴尬地捂住肚子，脸又红了：“那个……早上光顾着跟蟑螂搏斗了……饭还没做熟呢……”他可怜巴巴地看向众人，尤其是手里还拎着“凶器”咸鱼的蛋小黑，“小黑……你那鱼……还能吃吗？”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蛋小黑手里那条命运多舛的咸鱼上。它硬邦邦，沾过强力胶（虽然大部分被蛋小黑的脸带走了），拍过蛋小绿的脸，还在地上滚过一圈……

蛋小黑低头看着自己这条“祖传的咸鱼”，表情像是要哭出来。

这时，一个蓝色的身影动了。蛋小蓝径直走向蛋小黑，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极其自然地从他手里抽走了那条咸鱼。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然后，他拿着鱼，走向厨房水槽，拧开水龙头。

水流哗哗地冲在咸鱼上。蛋小蓝低着头，动作专注而熟练。他拿起一把小刷子，仔细地刷洗着鱼身上的每一处可疑污渍（主要是胶痕和灰尘），尤其是鱼头部分，刷得格外用力。接着，他找出一个干净的盘子，把洗刷干净的咸鱼放了上去。然后，他从刀架上抽出一把锋利的厨刀。

“笃笃笃笃笃……”

密集、均匀、富有节奏的切菜声在厨房里响起。那条饱经沧桑、引发了一连串公寓灾难的咸鱼，在蛋小蓝稳定的刀工下，迅速地变成了一堆大小均匀、散发着浓郁咸香的鱼丁。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仿佛他切割的不是一条承载着恩怨情仇的咸鱼，而是在处理一组精密的实验数据。

蛋小红眼睛一亮，瞬间满血复活：“蓝哥！交给我！”他立刻接手，系上围裙，点火热锅。油热了，蒜末爆香，咸鱼丁倒入锅中，“滋啦”一声，浓烈的咸鲜香气瞬间爆炸开来，霸道地驱散了之前所有的混乱气息。加入隔夜米饭快速翻炒，金黄的蛋液淋入，翠绿的葱花最后撒上……

一盘热气腾腾、金光闪闪、香气四溢的咸鱼蛋炒饭，被蛋小红端上了餐桌中央。每一粒米饭都裹着油光和蛋液，咸鱼丁点缀其中，色泽诱人。

“开饭啦！”蛋小红得意地宣布。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经历了早上的鸡飞狗跳，这盘炒饭的香气简直具有抚慰灵魂的神效。蛋小粉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蛋小黄眼睛发亮，蛋小绿也难得地精神了一点，连蛋小黑都暂时忘记了悲愤，被那香味勾得咽了口唾沫。

就在大家准备开动时，一个清晰的声音响起，不高，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

“要不，起个名字？”

众人抬头。蛋小蓝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餐桌旁自己的位置上，面前放着一杯白水。他微微抬着下巴，目光扫过那盘金灿灿的炒饭，然后，落在了蛋小黑的脸上。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询问。

蛋小黑愣了一下，看看炒饭，又看看蛋小蓝，再看看周围伙伴们投来的、带着促狭和好奇的目光。他脸上残留的胶印似乎又有点发烫。他抓了抓后脑勺，看看盘子里那些曾经粘在自己脸上、拍过小绿、最后被小蓝亲手洗刷切割的咸鱼丁，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有憋屈，有荒诞，好像还有点……认命的释然？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混合着无奈、自嘲和一点点莫名庄重的语气，指着那盘炒饭，大声宣布：

“这盘！就叫‘咸鱼的自我救赎’！”

话音刚落，蛋小粉第一个爆笑出声，勺子都差点拿不稳。蛋小红和蛋小黄也忍俊不禁。蛋小绿慢悠悠地眨了眨眼，似乎觉得这个名字还挺有哲理。蛋小黑自己也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好像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只有蛋小蓝。他听完这个名字，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点了一下头。动作细微得如同精密仪器的一次校准。

然后，他拿起自己面前的勺子，没有半分犹豫，第一个伸向了那盘名为“自我救赎”的咸鱼炒饭。

多么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