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回家的周末,爸妈都有事,家里没人,裴砚了解我的情况后,邀请我去他家。
走进他的家门,我注意到,地毯上,只有一双女士凉鞋。
仿佛看出我的想法,裴砚说:“我家里很安静,就我和我妈。”
“你爸呢?”
“和我妈离婚了,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他很平淡地说着,仿佛在聊晚餐是什么这类平常话题。说完,他带我到他卧室:“来来来,随便坐,我去给你削点水果。”
趁他出去的功夫,我打量着卧室:空间不大,东西摆放整齐。书桌旁的书架摆满了书,文学、科普、通俗……五花八门。书桌很干净,只放了笔筒和一个深色透明的小柜子。
我好奇地拉开抽屉,看到一本相册。大概是裴砚的家庭相册吧,也不知道他小时候长什么样。受着好奇心的驱使,我翻开相册第一页。
那一刻,我瞪大双眼。
里边根本不是什么家庭照片,而是高一时的我,坐在学校花园的椅子上欣赏晚霞,照片有些模糊,看得出拍摄者是从远处拉近镜头后拍的。
我迅速翻到下一页,还是我,站在公交车上戴着耳机听歌。
再下一页,仍然是我……
我飞速翻动着页面,相册的每一页都贴着我的照片,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偷拍。
我翻到最新一页,看到照片,我差点惊呼出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那张照片,定格了我拆开礼盒,将礼物放在心口微笑的瞬间!
他为什么偷拍我?那个礼物是他送的吗?内心无数情绪交织冲撞,惊讶,愤怒,恐慌……
我咽下口水,正准备将相册放回原处,“吱呀——”,他进来了。
我的手一抖,相册从手里滑下,砸在地板。
人赃俱获。
裴砚的笑容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没了平常的微笑,他好似一个陌生人。
“为什么偷拍我?那个礼物是你送的吗?”我质问他。
他没答话,径直走到我身旁,弯下腰,拾起相册,然后,很爱惜地拍拍上面的灰尘,放在桌上。
他深吸一口气,注视着我:“我知道,偷拍这种行为不对,但在你销毁相册之前,可以先听我讲个故事吗?”
“……你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男孩,他不爱笑,也不爱说话,也因此,在幼儿园里,没有小朋友喜欢和他玩。
“后来,有一天,他爸妈离婚了,他被分给妈妈,妈妈带他去公园玩,到那后就不管他了,和那些阿姨聊天。
“他臭着张脸,没有小朋友愿意和他玩。他只是一个人滑滑梯,一个人荡秋千,一个人坐木马。玩着玩着,他想起离婚的爸爸妈妈,忍不住哭了,眼泪滴在木马的头上,缓缓流下。
“接着,他听到一个男孩的声音:‘你怎么哭了?’他抬头,看到一个粲然的笑容。
“见他不说话,男孩离开了。他以为那不过是一个搭话的路人,但过了一会儿,男孩回来了,手里握着两个甜筒冰淇淋,他自然地分了一个给他。
“他舔了一口冰淇淋,甜甜的,那一刻,他内心的堤坝崩塌了,压抑的痛苦如洪水般奔涌而出,他将他的悲伤一股脑儿倒出,而那个善良的男孩,一直耐心倾听着。
“离别时,他问男孩叫什么名字,男孩说,他叫小白。”裴砚凝视着我,“你,就是那个小白,而那个男孩,是我。”
那段时间,我特别喜欢“小白”这个昵称,无论到哪儿,都自我介绍叫“小白”。只是,我想不到,一个幼时无意间结识的人,居然在多年后,与我再度相逢。
“从那天起,我就发誓,自己要成为一个像你那样温暖的人,我对着镜子练习完美的微笑,努力和别人搭话练习社交技巧。很多年过去了,我成了一个乐观开朗的人——至少表面是这样,我有了很多很多朋友。
“有一天,我发现了你,你的五官长开了,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但不知为何,在茫茫人海里,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并无比确定。
“我偷偷跟踪你,对此我很抱歉,但我不敢直接和你搭话,只能用这种方式了解你。我偷拍了你的照片。
“高二以后,我终于鼓起勇气和你搭话,那些偶遇并非偶然,而是我刻意制造的。
“那瓶幸运星是我做的。每次想起你时,我就会折一颗,转眼间,就积攒了一大瓶。
“我听说了你是gay,那一刻,我的内心是喜悦的……”裴砚低下头,我可以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
“如果……如果我说……我也是呢?”他抬头,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我。
我的呼吸乱了一瞬。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成了现在这样。但我相信,你的灵魂深处,仍然有一个小太阳,它渴望快乐,渴望亲密的关系,渴望信任与陪伴。”他向我伸出手,“我愿意成为你最好的朋友,去唤醒你内在的太阳。”
我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我的指尖在他的手心挠了挠,感受到他汗津津的手心的温度。
“好。”我轻轻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