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的香灰落在吴扉月手背上,烫出一点红痕。
她跪在蒲团上七天,回来时月考成绩单上印着刺眼的「101名」。
法珐递来纸巾:“别难过……”
“没事。”她扯出笑容,把试卷揉成团扔进垃圾桶,纸团弹出来滚到讲台边,恰好在班主任脚下。
“吴扉月,”老师敲敲她课桌,“你之前能进前三十,现在怎么回事?”
窗外蝉鸣刺耳,她盯着桌角斑驳的刻痕:“……发挥失常。”
放学铃声响起,吴扉月慢吞吞收拾书包。手机震动,母亲的声音混着炒菜声传来:
“考多少分啊?”
“一般般。”她盯着鞋尖。
“都行!都行!”吴母匆匆挂断前补了句,“别太有压力。”
电话忙音像钝刀割着耳膜。
路过奶茶店时,听见同班女生嬉笑:
“她之前月考绝对抄的!这次露馅了吧?”
吸管戳破塑料封膜的声音,像戳破她最后一点自尊。
器材室后门的台阶硌得膝盖生疼。吴扉月蜷成团,额头抵着校服裤。
101名。
京大去年最低录取线是年级前80。
七十多分的落差像深渊,吞噬掉她熬夜复习的一个个凌晨。
为什么偏偏是这次?
为什么偏偏在亲戚去世后?
眼泪逐渐湿了布料,闷热的空气里泛起咸涩的潮气。
江霑阳提着塑料袋出来时,看见台阶上一团发抖的校服。
“吴扉月?”他蹲下来,冰可乐贴上她红肿的眼睑,“中暑了?”
她抬头,睫毛还挂着泪珠:“……你怎么在这?”
“买烟。”他晃了晃袋子里的棒棒糖,“骗你的。”
沉默在蝉鸣中蔓延。最终她哑着嗓子开口:“没考好。”
江霑阳撕开糖纸递给她:“那考好就哭?”
“退步七十多分……”她攥紧成绩单,“比平时掉50多名……”
“我害怕。”她突然说,“一开始我明明……”
话断在半空。
江霑阳盯着她发红的鼻尖,突然把棒棒糖塞进她嘴里:“听着。”
薄荷糖的凉意炸在舌尖,他声音混着夏夜暖风:
“你所有的事——”
“嗯?……”他想了一下。
“我都在。”
吴扉月睫毛猛地一颤。
“随时。”江霑阳歪头笑。
“谁需要你?”她猛地站起来,校服裙摆扫过他的膝盖。
她突然醒悟。
不该哭的。
明明有那么多解决方法……
走出几步又停住,背影绷得笔直:“……谢谢。”
江霑阳咬着剩下的糖棍笑了:“谁需要啊?”
路灯突然亮起来,照亮她耳尖一抹红。
跌落谷底时,连一缕光都像太阳。
吴扉月回到家里,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映在摊开的试卷上,101名的成绩单被压在笔筒下,只露出一角。
她盯着那道错得离谱的数学大题,突然想起初三那年,林斐河在天台上说过的话:
“我不甘心我考不上,我为此努力了那么久……凭什么呢?”
那时的风很大,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散了他声音里的哽咽。
林斐河……
你现在,考上理想的大学了吗?
她攥紧笔,指节发白。
“一定……要考上……”
初三那年深秋,林斐河和吴扉月逃了晚自习,偷偷溜上天台。
他拎着一袋零食,薯片、巧克力、棒棒糖,还有两罐冰可乐,全是吴扉月爱吃的。
夜风微凉,星星稀疏地挂在天上,林斐河靠在栏杆边,突然毫无预兆地掉了眼泪。
“吴扉月……”他声音沙哑,“我好想和你考同一所高中……”
吴扉月愣住了,手里的薯片袋“咔”地捏碎了一角。
“斐河哥……”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成绩那么好……上重点高中不好吗?”
林斐河仰头灌了一口可乐,喉结滚动,气泡在舌尖炸开,又苦又甜。
“你知道吗?”他忽然笑了,眼角还挂着泪,“公安英烈子女可以加分呢……”
吴扉月呼吸一滞。
他的父亲……
是殉职的警察。
林斐河歪头看她,睫毛湿漉漉的:“吴扉月,你懂不懂?”
夜风卷起他的衣角,少年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林斐河,我一直以为学神没有压力……”吴扉月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林斐河摘下眼镜,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怎么会没有呢?”
他苦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摘下眼镜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模糊的世界里,只有吴扉月的轮廓是清晰的。
她忽然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林斐河,那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
“不是京大,就是华大,怎么样?”
林斐河的眼泪无声地落下来,砸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好。”
初三毕业那天,阳光炽烈得刺眼。
吴扉月抱着两件校服,在操场角落找到林斐河。
“斐河哥!”她气喘吁吁地跑过去,“签个名!”
林斐河接过笔,在校服背后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尖顿了顿,又补上一行小字:
「京大见。」
还没写完,吴扉月突然扑过去抱住他。
“林斐河,到未来,你可不要吓我……”
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像风中摇曳的蒲公英。
林斐河愣了一秒,随即笑着回抱住她,甚至转了个圈,把她整个人抱离地面。
“那我要吓死你哦~”
吴扉月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他肩头,湿了一小片布料。
“我们交换校服吧。”林斐河突然说。
吴扉月瞪大眼睛:“啊?”
“我出的主意,当然是我赚了。”他笑嘻嘻地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不由分说地塞给她,“你的给我。”
吴扉月红着脸,把绣着自己名字的校服递过去。
林斐河接过,低头嗅了嗅:“嗯,有太阳的味道。”
“变态!”吴扉月踹他一脚,却把怀里的校服抱得更紧。
他的校服上有淡淡的薄荷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墨水味,是熬夜做题时沾染的。
台灯“啪”地一声熄灭,吴扉月从回忆中惊醒。
窗外月光如水,她轻轻拉开衣柜,从最底层取出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校服。
林斐河的字迹已经有些褪色,但「京大见」三个字依然清晰。
她摩挲着那行字,忽然笑了。
林斐河……
我答应过你的。
我一定会考上。
有些约定,穿越时光依然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