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刘语瑕！花开了，去看看吧！大家都在！什么花都有！”

沈佳溪在门口，边敲木门，边扯着嗓子喊刘语瑕下来。

“行行，别喊了！”

过了几分钟，木门缓缓打开。

刘语瑕趿着双帆布鞋，黑色外套搭在肩上，白色马甲的领口歪着，刚到门口就被沈佳溪拽着往巷口跑。“慢点慢点，我这肺还没好利索呢！”她嘴上抱怨着，眼睛却亮得像浸了水的星星，话匣子噼里啪啦就开了，“什么花啊？牡丹？月季？我跟你说，上次在医院看见护工阿姨养的多肉都比咱们学校花坛里的精神……”

沈佳溪被她念叨得笑出声：“去了就知道，保证吓你一跳！”

转过巷口，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海突然撞进眼里——淡粉的蔷薇爬满竹架，金黄的向日葵仰着脸，还有大片大片紫莹莹的薰衣草，风一吹就晃成紫色的浪。刘语瑕猛地停住脚，帆布鞋尖差点踢到石头：“我天……这谁弄的？也太夸张了吧！”

“语瑕！”安心举着画板冲她挥手，颜料沾得白色马甲上到处都是，“快来，这朵芍药开得跟你奶奶做的糖人似的！”她说话时眼睛半眯着，手指在空中虚虚画了个圈，“花瓣边缘得用钛白混点肉粉，像被太阳晒化的雪。”

杨馨悦坐在旁边的木凳上，正细心地给一朵蔫了的雏菊浇水，灰色衬衫的袖口挽得整整齐齐：“别听她瞎说，这是社区组织人种的，上周才刚摆好。”她抬头看了眼刘语瑕，嘴角弯了弯，“医生说多闻闻花草对你肺好。”

“可不是嘛！”刘语瑕刚凑过去，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王璟如的声音，“‘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丛牡丹配这句正好。”她穿着干净的白色马甲，手里捏着本诗集，温温柔柔的样子像幅水墨画。

“得了吧，”陈梦涵蹲在花丛里，手里举着朵紫色的喇叭花，“要我说，这花长得跟《盗墓笔记》里的尸香魔芋似的，就是没那么吓人！”她突然蹦起来，黑色外套的下摆扫过草叶，“璟如你看，这花瓣上的纹路，像不像七星鲁王宫的壁画？”

王璟如无奈地摇摇头：“又开始了，什么都能扯到你的盗墓笔记。”嘴上这么说，眼里却带着笑意。

刘语瑕看得直乐，往花丛里钻时被蔷薇刺勾住了黑色外套：“哎哎，帮个忙！”她一边挣扎一边喊，“沈佳溪你别拍了！安心你画你的画别笑了！杨馨悦……哎哟这刺怎么这么尖！”

阳光洒在花海，也洒在她右眼下那颗痣上，亮闪闪的。安心举着画笔，把这乱糟糟又热热闹闹的一幕，悄悄画进了画里。

刘语瑕刚挣脱蔷薇刺，突然“哎”了一声，手在黑色外套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几张印着木匠铺图案的卡片。卡片边缘有点卷，上面印着“刘晓斌木艺坊”，还有古城街的地址和一串歪歪扭扭的电话号码。

“差点忘了正事！”她把卡片往沈佳溪手里塞了两张，又冲杨馨悦和安心扬了扬，“帮我爸‘传销’一下！他最近新做了批榫卯小桌子，说是能当茶台也能当书桌，结实得能站人。你们谁家里要修桌子、打柜子的，报我名字打八折！”

陈梦涵凑过来抢了张卡片，对着阳光看：“你爸就是那个能把木头刨成镜面的木匠？上次我妈说要找他打个书架，还怕他没空呢。”

“有空有空，”刘语瑕拍胸脯，灰色衬衫的领口又歪了，“我爸说最近订单少，正愁没人上门呢。对了王璟如，你家不是要换餐桌吗？我爸做的实木桌，比家具城的便宜一半！”

王璟如笑着接过卡片：“我回去问问我妈。”

正说着，巷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刘语瑕回头，看见个陌生女生站在花海边缘，穿着和她们同款的黑色外套，白色马甲扣得一丝不苟，手里拎着个工具箱，看起来有点局促。

女生的目光落在刘语瑕身上，顿了顿，走上前轻声问：“请问……你知道哪里能修桌子吗？课桌腿松了，晃得厉害。”

刘语瑕愣了愣——这女生声音清清淡淡的，眉眼很干净，就是脸色有点白。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沈佳溪就嚷嚷起来：“巧了！这可是木匠的女儿！修桌子找她爸啊！”

“我爸不行，”刘语瑕摆摆手，又指了指自己，“但我会啊！”她晃了晃手里的卡片，“我爸教过我拧螺丝、敲钉子，课桌腿松了不算事。你是哪个班的？明天带工具去学校给你修。”

女生眼睛亮了亮，点了点头：“高二（5）班的。”

“这么巧？”刘语瑕挑眉，右眼下的痣动了动，“我也是（5）班的！我叫刘语瑕，语言的语，瑕疵的瑕。”

“许念瑜。”女生报上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工具箱的提手，“谢谢你。”

“谢啥，”刘语瑕把一张木匠铺的卡片塞给她，“修桌子免费，要是想换新课桌，找我爸打折啊！”

许念瑜接过卡片，指尖碰到刘语瑕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低声道：“好。”她看了眼花海深处打闹的几人，又看了看刘语瑕沾着草叶的黑色外套，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巷口走。

刘语瑕看着她的背影，挠了挠头：“这人看着有点眼熟……”

“管她呢！”沈佳溪拽着她往牡丹花丛跑，“快来拍照！安心说要把咱们拍成‘花海五壮士’！”

刘语瑕被拉着跑，手里的卡片掉了一张在地上。风吹过花海，带着淡淡的花香，没人注意到，许念瑜走到巷口时回头望了一眼，目光落在刘语瑕蹦跳的背影上，停留了很久，淡淡一笑。

那时的刘语瑕还不知道，这个叫许念瑜的女生，明天会成为高二（5）班的新同学，会坐在她斜后方的位置，会在往后的日子里，和她纠缠出那么多故事。她更不知道，此刻随手递出去的那张木匠铺卡片，会在很久以后，成为两人之间最温暖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