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与暗流

那双眼睛……不再是深渊般的黑暗。瞳孔是深邃的墨黑，带着重伤初醒的茫然和脆弱，眼白处布满了血丝。他眼神涣散，似乎无法聚焦，只是无意识地转动着，最后落在了床边那个全身戒备、脸色苍白却眼神锐利如刀的女子身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小溪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困惑、痛苦，以及一丝潜藏极深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警惕。没有魔气，没有阴寒，只有重伤者的虚弱。但这反而让林小溪更加警惕——刚才那恐怖的力量，就潜藏在这具看似无害的躯壳之下！

少年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几声破碎嘶哑的气音。干裂的嘴唇上渗出血丝。

林小溪紧绷的神经没有丝毫放松，但医生的职责还是让她做出了反应。她保持着安全距离，拿起桌上一个豁口的陶碗，里面是温热的草药水（寒星草煮的，有轻微解热作用）。她没有靠近喂他，而是用一根相对干净的细木棍蘸了水，小心地凑近他干裂的唇边。

“喝点水。”她的声音冷硬，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对待一个高危传染病人。

少年似乎愣了一下，涣散的眼神聚焦了一瞬，落在林小溪沾着泥污和药渍、却异常稳定的手上，又移向她冰冷的、充满审视的目光。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了然，又像是……一丝极淡的自嘲。他顺从地微微张开嘴，让那带着苦涩味道的水滴浸润他干渴的喉咙。

一碗水喂完，屋内只剩下沉默。少年闭了闭眼，似乎在积蓄力气。再睁开时，眼中的茫然褪去不少，虽然依旧虚弱，却多了一丝清明。他尝试着动了动脖子，目光扫过这间破败的土屋，最后又落回林小溪身上。

“这……是哪里？”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少年人变声期特有的低沉质感。

“一个凡人村落，战场边缘。”林小溪言简意赅，目光依旧锐利地锁定着他，“你昏迷了至少一个月。是我把你从死人堆里拖出来的。”她刻意强调了“拖”字，并观察着他的反应。

少年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又似乎在回忆什么。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显露出痛苦之色。最终，他低声道：“……多谢救命之恩。” 语气平淡，听不出多少真诚的感激，更像是一种陈述事实。

“不必。”林小溪的语气依旧冷淡，“告诉我你的名字，来历。还有……你体内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单刀直入，没有丝毫迂回。这是她必须掌握的信息，关乎整个村落的安危。

少年再次沉默。他的目光变得幽深，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刻骨的冰冷。过了许久，就在林小溪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飘忽：

“名字……萧烬。”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像是在嘲讽什么，“灰烬的烬。至于来历……一个被烧成灰的地方罢了。” 他的目光扫过自己那条被妥善包扎固定、却依旧残废的右腿，又看向林小溪，“至于体内的东西……不过是些……烧不干净的余毒罢了。吓到你了？” 最后一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试探。

“余毒？” 林小溪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戳破，“能瞬间冰封房间，差点冻死一个村子的‘余毒’？萧烬，我不是傻子。你最好说清楚，否则……”她没有说下去，但按在刀柄上的手微微用力，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萧烬看着她，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没有任何惧意，反而掠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他忽然轻轻咳嗽了几声，牵扯到内伤，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气息也变得急促。他闭上眼，似乎耗尽了力气，声音微弱下去：“随你……怎么想……我现在……也做不了什么……” 说完，他头一歪，竟像是再次昏睡过去。

林小溪眉头紧锁。她知道他未必是真晕，可能只是不想再谈或无力再谈。但“萧烬”、“灰烬的烬”、“烧不干净的余毒”……这些信息碎片如同冰冷的拼图，在她脑海中组合成一个更加模糊却也更加危险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