働的手指悬在 Enter键上方，屏幕右下角显示02:47。加湿器喷出的白雾在蓝色文件夹边缘凝成水珠，滴落在键盘缝隙里。她盯着那滴水渍，忽然想起这周第三次忘记给家里的绿萝浇水。
“部长要看下季度预算表。“对面的工位传来窸窣声，赞歌把马克杯往打印机顶一搁，杯底的酒渍在暖光下像凝固的血。她的西装套裙肩线歪斜，左袖茶渍不知是上周联谊会还是今晨通宵的产物。
“明天，不，今天晨会材料。”赞歌突然开口，声音像被碎纸机碾过。她翻找抽屉时带出半盒受潮的戒烟糖，铝箔纸在寂静中发出刺啦声响。看见她左手无名指贴着创可贴，边缘泛着碘伏的黄色-—-上周三替部长女儿做手工课作业时烫伤的。
打印机吐出最后一张纸的瞬间，整层楼的日光灯突然熄灭。働的手比大脑更快地摸到抽屉里的应急灯，塑料外壳上还贴着去年生日时赞歌画的简笔笑脸。惨白光束里，赞歌正在用美工刀削铅笔，木屑簌簌落在键盘的F1到F12键之间。
“要烟吗?"褪色美甲挑起半截折了的薄荷烟。働摇头，摸出润喉糖盒，底部藏着的樱花钥匙扣咯着掌心。这是她们去年赏樱季偷溜去公园的证据，当时赞歌的高跟鞋陷在雨后泥地里，鞋跟折断的清脆声响至今还在慚的右耳深处萦绕。
“我去抽根烟。”赞歌起身，转椅生锈的轮子在地上拖曳出刺耳的声响。
深夜时分的消防通道有潮湿的霉味。働数着台阶来到天台门前，锈蚀的锁孔里插着半支 YSL方管口红。这是去年年会抽中的奖品，赞歌曾说这红颜色像她们年终奖数字的具象化。
推开门的瞬间，风卷着雨丝扑在脸上。三十米开外的护栏边，一双裸色高跟鞋整齐摆在积水里，10cm细跟倒映着铅灰色天空。働心里一惊，感觉喉咙被无形的手扼住，樱花钥匙扣的金属花瓣嵌进掌心。
“要喝吗?”沙哑的嗓音从右侧传来。赞歌靠着生锈的储水罐，手里易拉罐的logo 反射着霓虹灯光。她没穿西装外套，衬衫第三颗纽扣不知所踪。
動的皮鞋踩过积水，廉价人造革发出咯吱声响。她在离对方半米处坐下，摸出保温杯倒出冰凉的玄米茶。两人沉默地望着远处写字楼群的霓虹灯，某栋大楼 LED 屏正在滚动播放“奋斗成就梦想"的标语。
働从口袋摸出便利店塑料袋，被体温烘暖的麒麟啤酒贴着掌心微微发烫。这是她用最后一张积分券换的，收银员找零的十内硬币还在西装内袋里贴着肋骨。
赞歌突然笑出声来。这个笑容比她工牌上的证件照生动百倍，眼角还残留着睫毛膏的碎屑。
"上周三你帮我重做了 PPT。"她屈起手指敲打护栏，节奏莫名熟悉，“昨天早晨的醒酒药放在我键盘下面。“莫名有了一种心虚感，偷偷干的事都被赞歌轻易看穿了。
“要听听资本主义的秘密吗？”赞歌靠着锈蚀的护栏举起易拉罐，铝皮在月光下泛起尸斑般的冷光，“他们把月薪除以工时，时薪刚好够买半片抗抑郁药。“啤酒泡沫涌出罐口，顺着小臂流进袖扣。
天台栏杆上的雨渍未干。赞歌拉开易拉罐的声响惊飞了暗处的鸽子，铝环弹跳着坠入夜色。
働默默掏出保温杯，廉价清酒混着玄米茶的味道在雨中扩散。这是她们独创的“社畜特调”,原料来自年会顺走的迷你酒版。
働的眼睛蒙上雾气，恍惚看见五年前的自己穿着不合身的廉价西装，鞋子磨破的后跟贴着便利店买的创可贴。整天靠着幻想度日。
当第一道晨光刺破云层时，衝发现赞歌的高跟鞋仍立在原地。裸色漆皮在朝阳下泛着珍珠光泽，鞋跟处有道细微裂痕一正是去年樱花雨中折断的那双。赞歌赤脚踩在水洼里，脚踝处的静脉像地图上蜿蜒的河流。
"下周，”她仰头喝尽最后一口酒，”我们去逛庙会吧。”易拉罐坠落的声音惊醒了整座城市，働握紧口袋里的樱花钥匙扣，金属棱角带来的刺痛此刻如此真实。
保洁阿姨来打扫时，发现空调外机上粘着半块融化的大福。红豆馅沿着锈迹蜿蜒，最终滴在某个加班者遗落的工牌上。
照片里的女孩们仍在微笑，背后是永远不会天亮的办公室。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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