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傅宅的厨房已经亮起了灯。
思念系着围裙,专注地盯着炉灶上的小砂锅。淡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里面的液体微微冒着气泡,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气。
"沈小姐,您怎么起这么早?"管家林叔走进厨房,惊讶地问道。
"傅总昨晚又没睡好。"思念没有抬头,轻轻搅动着锅中的液体,"我煮点安神茶。"
林叔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您怎么知道傅先生失眠?"
"猜的。"思念微笑,"黑眼圈都快掉到嘴角了。"
实际上,前世与傅凌川共同生活三年,她对他的作息了如指掌。长期高强度工作加上心理压力,让他饱受失眠困扰。前世她曾尝试各种方法帮助他,却始终效果有限。
这一次,她要用更好的方式照顾他。
砂锅中的液体渐渐变成琥珀色,思念关火,小心地将茶汤过滤到瓷杯中。这是母亲生前教她的配方——茯苓、酸枣仁、合欢皮,再加一点点蜂蜜。没有西药的副作用,却能温和地安抚神经。
"请把这个放在傅总早餐旁。"她将杯子递给林叔,"别说是我准备的。"
林叔接过杯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思念解开围裙,转身上楼。七点半,她需要准时出现在傅氏集团的晨会上。这是她进入项目部后参加的第一次正式会议,必须做好充分准备。
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思念选择了一个不太起眼但能清楚看到傅凌川的位置坐下。他坐在长桌尽头,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面容冷峻,看不出是否喝了她准备的茶。
"今天讨论东南亚港口项目的最终方案。"项目部总监陈志明打开PPT,"傅总已经批准了基本框架,我们需要确定执行细节。"
幻灯片一页页翻过,思念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个项目在前世曾因当地政策突变而陷入僵局,傅氏损失惨重。而现在,他们正在重复同样的错误。
"关于当地劳工法修订案,我们有应对方案吗?"思念突然举手问道。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这个新来的"特别顾问"——众所周知的"傅总未婚妻"。
陈志明表情僵硬:"什么修订案?"
"印尼国会正在审议的《外企劳工配额法案》。"思念翻开笔记本,"如果通过,将要求外资企业必须雇佣至少60%的本地员工。而我们目前的计划只达到30%。"
傅凌川的目光如箭般射来。思念坦然迎上他的视线,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沈顾问的消息很灵通。"陈志明干笑两声,"但这个法案还没通过,而且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调整——"
"法案下周就会通过。"思念打断他,"劳工部长是我父亲的老同学,昨天高尔夫球局上亲口说的。"
这是个完美的谎言。实际上,她是从前世的记忆中知道的准确时间。
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傅凌川,等待他的反应。
傅凌川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节奏缓慢而有力:"陈总监,重新评估用工方案,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修改后的报告。"他站起身,"沈顾问,跟我来。"
思念跟着傅凌川走进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味——他确实喝了她的茶。
电梯直达顶层。傅凌川的办公室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全景。
"解释一下。"傅凌川关上门,声音冷静得可怕,"你怎么会知道印尼的内部立法进程?"
思念早已准备好答案:"我大学室友是印尼驻华使馆参赞的女儿。我们一直保持联系。"
傅凌川眯起眼睛:"巧合太多了,沈思念。地下遗迹、财务造假、劳工法案...你像是一本行走的商业风险百科全书。"
"这不正是你需要的吗?"思念微笑,"一个能帮你避开陷阱的伙伴。"
"伙伴?"傅凌川冷笑,"你隐瞒了太多。"
"每个人都有秘密。"思念向前一步,"重要的是,我的信息每次都准确无误,不是吗?"
傅凌川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无法挣脱:"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的手掌温热干燥,指腹有一层薄茧,摩擦着她敏感的腕部皮肤。思念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他的指尖下加速。
"我告诉过你。"她声音轻柔却坚定,"一个平台,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傅凌川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松开手:"下周跟我去印尼。证明你真的认识那位'劳工部长'。"
"荣幸之至。"思念微笑,心里却暗暗叫苦。她必须在一周内找到合适的"参赞女儿"来圆这个谎。
接下来的几天,思念忙得脚不沾地。白天在项目部熟悉业务,晚上则通过各种关系寻找能与印尼劳工部长搭上线的联系人。同时,她每晚都会准备不同的安神茶,让林叔悄悄放在傅凌川的床头。
周四深夜,思念抱着一摞文件从书房回房时,发现傅凌川的卧室门虚掩着。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一条缝。
傅凌川靠在床头,衬衫扣子解开了三颗,露出锁骨和小片胸膛。他手中拿着她准备的安神茶,已经喝了大半。床头灯柔和的光线软化了他锋利的轮廓,让他看起来几乎...温柔。
思念正要悄悄退开,突然听到他低声说:"进来吧。"
被抓了个正着。思念红着脸推开门:"我只是...路过。"
傅凌川晃了晃手中的杯子:"茶是你准备的。"
这不是疑问句。思念点点头,没有否认。
"为什么?"
"契约第七条。"思念半开玩笑地说,"'必要的关怀'。"
傅凌川没有笑。他放下杯子,示意她走近:"这些天,我让人查了你的所有背景。"
思念心头一紧:"然后呢?"
"没有印尼参赞的女儿。"傅凌川直视她的眼睛,"你的大学室友全是中国人。"
思念的呼吸几乎停滞。她太大意了,忘了傅凌川会核实每一个细节。
"我..."
"不用解释。"傅凌川打断她,"每个人都有秘密,你说过。"他顿了顿,"但如果你敢危害傅氏,我会让你后悔重生。"
思念猛地抬头:"重生?"
"措辞不当。"傅凌川揉了揉太阳穴,"这茶里到底有什么?我最近睡得...太沉了。"
思念松了口气,看来他只是随口一说:"只是普通草药。你睡得好是因为身体终于撑到极限了。"
傅凌川突然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眼下:"你也没睡好。"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思念屏住了呼吸。他的手指温暖而粗糙,带着淡淡的茶香。
"我...我没事。"她向后退了一步,"明天还有早会,傅总也早点休息吧。"
傅凌川收回手,表情恢复了惯常的冷漠:"晚安,沈顾问。"
周五的晨会上,思念提出了印尼项目的备选方案。她建议先与当地一家有政府背景的企业合资,以规避即将出台的劳工法案。
"合资方我推荐PT Surya集团。"她将一份资料推给傅凌川,"他们董事长是现任工业部长的姐夫。"
傅凌川翻阅资料,眉毛微微扬起:"你连这个都知道?"
"做过功课而已。"思念微笑。实际上,前世傅氏最终就是与这家公司合作才挽救了项目,但那是在损失了数千万之后。
"陈总监,评估一下这个方案。"傅凌川合上文件,"如果可行,下周我与沈顾问去雅加达。"
会议结束后,周谨悄悄拉住思念:"沈顾问,傅总让我告诉你,今晚七点有个慈善晚宴需要你陪同出席。"
思念点点头。这是契约的一部分——必要的公开露面。但前世,傅凌川很少带她参加这类活动,认为她"不够格"应付复杂的社交场合。
这一次,她要证明他错了。
晚宴在城中最豪华的半岛酒店举行。思念选了一条深蓝色的丝绒长裙,衬得肌肤如雪。她将长发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和锁骨,只戴了一对简单的钻石耳钉,优雅而不张扬。
傅凌川在门厅等她。看到她时,他的目光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准备好了?"
思念点头,将手搭上他的臂弯。她能感觉到西装布料下结实的手臂肌肉,以及周围宾客投来的好奇目光。
"记住,"傅凌川低头在她耳边轻语,"少说话,多微笑。有人问起我们的关系,就说一见钟情。"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思念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明白。"
晚宴上,各界名流觥筹交错。思念挽着傅凌川的手臂,得体地应对每一位前来搭讪的宾客。她精准地叫出每个人的名字和职务,偶尔插入一两句恰到好处的商业评论,让不少人大为惊讶。
"傅总好福气啊!"一位地产大亨拍着傅凌川的肩,"沈小姐不仅美貌,还对商业这么了解!"
傅凌川唇角微勾:"思念确实...出乎意料。"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傅总,好久不见!"
思念转身,看到华信地产的王总端着香槟走来,身边跟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沈佳雪。
"佳雪姐?"思念故作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沈佳雪亲热地挽住王总的手臂:"我和王叔叔一起来的。思思,你穿得这么正式,差点没认出来呢!"
思念立刻明白了——沈佳雪搭上了王总这条线。前世王总一直是傅氏的竞争对手,与傅凌川的堂叔傅成海关系密切。
"沈小姐和傅总真是郎才女貌。"王总笑呵呵地说,眼中却闪着精明的光,"不过傅总,我听说印尼那个港口项目遇到麻烦了?"
傅凌川表情不变:"王总消息滞后了。项目进展顺利,下周我会亲自去雅加达签约。"
"是吗?"王总故作惊讶,"可我听说劳工法案会让外资企业很头疼啊!"
思念轻轻捏了捏傅凌川的手臂,接过话茬:"王总多虑了。我们已与PT Surya集团达成合作,正好可以利用他们的本地优势。"她微笑,"说起来,华信在马来西亚的项目才真是遇到麻烦了吧?当地环保组织抗议?"
王总脸色一变:"你怎么——"
"商业圈子小,消息传得快。"思念轻啜一口香槟,"我听说环保组织背后有傅成海先生的资助?真是有趣的投资选择。"
傅凌川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王总和傅成海的勾结,显然触及了他的底线。
"失陪了。"傅凌川冷冷地说,带着思念转身离开。
"你怎么知道马来西亚的事?"走到无人处,傅凌川低声问道。
思念犹豫了一下:"...猜的。"
傅凌川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你撒谎时会眨左眼。"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思念心跳漏了一拍。他的手掌贴着她的脸,拇指轻轻摩挲她的颧骨,目光深邃得令人窒息。
"总有一天,"他低声说,"我会知道你的所有秘密。"
晚宴结束回到傅宅已是深夜。思念的高跟鞋磨得脚后跟生疼,一进门就踢掉了鞋子。
"疼死了..."她小声嘀咕,赤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
傅凌川皱眉:"下次选舒服点的鞋。"
"漂亮和舒服不可兼得。"思念揉着脚踝,"尤其是当你需要站在傅凌川身边的时候。"
傅凌川沉默片刻,突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啊!"思念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干什么?"
"你的脚在流血。"傅凌川大步走上楼梯,"浴室柜里有创可贴。"
被这样抱着,思念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和心跳的节奏。他的气息萦绕在她周围,混合着古龙水和淡淡的酒香,令人眩晕。
傅凌川将她放在卧室的沙发上,转身去浴室拿来医药箱。他单膝跪地,握住她的脚踝,仔细检查伤口。
"忍一下。"他撕开创可贴,动作轻柔地贴在她的伤口上。
思念屏住呼吸。前世她从未见过傅凌川这样温柔的一面。那个在商场上冷酷无情的男人,此刻正小心翼翼地为她处理微不足道的小伤口。
"谢谢。"她轻声说。
傅凌川抬头,目光与她相遇。一瞬间,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流动。他的手指还停留在她的脚踝上,温度透过皮肤直达心底。
"我心疼。"他突然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思念愣住了。这句话太过私人,太过亲密,完全超出了契约的范畴。
傅凌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站起身:"明天还要准备印尼之行的资料,早点休息。"
他转身离开,背影略显僵硬。思念望着关上的房门,心跳如雷。
她慢慢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开始搜索父亲公司的近况。前世差不多这个时候,父亲的公司开始出现资金问题,最终导致他心脏病发作。
屏幕上的财务报告显示,父亲的公司确实出现了异常资金流动。思念调出几个可疑的账户,发现它们都与一家名为"星辰投资"的空壳公司有关。
而这家公司的注册人,赫然是林凤兰的远房侄子。
"果然开始了..."思念咬紧下唇。前世的悲剧正在重演,而这一次,她必须阻止它。
她打开抽屉,取出一张母亲年轻时的照片。照片背面写着一个日期和地点——正是下周傅凌川要带她去的雅加达。
"妈妈,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思念轻声问道,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母亲微笑的脸。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思念不知道的是,同一轮明月下,傅凌川正站在书房里,凝视着手中一份泛黄的文件,上面印着"红月计划"四个大字。
而文件的最后一页,贴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与思念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