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老宅厚重的窗帘缝隙斜射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色的线。思念轻手轻脚地起床，不想吵醒身旁的傅凌川。他昨晚几乎没睡，整夜都在书房查阅资料。
推开婴儿床的纱帐，恩恩已经醒了，正津津有味地啃着自己的小脚丫。看到妈妈，她立刻露出两颗小乳牙，甜甜地笑了。
"早安，宝贝。"思念轻声说，抱起女儿亲了亲她奶香的小脸蛋。
走廊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后是克制的敲门声。
"傅太太，老夫人请您和先生早餐后去书房。"老佣人在门外低声说。
当思念和傅凌川抱着恩恩来到书房时，傅母已经端坐在红木书桌后，面前摊开着一本老旧的相册。她今天换了一身素雅的灰色旗袍，银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比昨天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沧桑。
"坐。"她示意两人在对面的扶手椅坐下，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恩恩身上。
傅凌川的身体微微紧绷，思念能感觉到他的不安。她悄悄握住他的手，发现掌心冰凉。
傅母缓缓打开相册，推到他们面前："我想你们已经看到了这个。"
是昨晚那张"三姐妹"的照片，但相册里有更多——三个年轻女子在各种场合的合影：校园里、海滩上、生日派对...每张照片上她们都笑得灿烂无忧，与现在严肃的傅母判若两人。
"林月如，林月华，和我。"傅母的手指轻抚过照片，"我们不是亲姐妹，却比亲姐妹更亲密。"
傅凌川的呼吸明显一滞："您从未提起过。"
"有些往事...提起来太痛。"傅母的声音罕见地有些颤抖，"我们三个在大学相识，一见如故。月华学医，月如学音乐，我学商科。毕业后，我们甚至约定要一起创业，开一家融合医疗、音乐和商业的疗养中心。"
她翻到相册下一页，照片变成了四个人的合影——三姐妹中间站着一个英俊的年轻男子。
"林岳，月华和月如的表哥，后来成为你们的外公。"傅母的眼神变得复杂，"也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思念屏住呼吸，感到怀中的恩恩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林岳爱上了月如，但月如只把他当哥哥。"傅母继续道，"后来他认识了玛丽亚·陈——一位印尼华裔富商的女儿，两人很快结婚。但婚后不久，林岳在一次出差中与月华...犯了错。"
傅凌川猛地抬头："您是说..."
"是的，月华怀了你母亲，而玛丽亚在同一时期怀上了月如。"傅母苦笑，"讽刺的是，两个女孩出生只差十分钟，却因为家族丑闻被分开抚养——月华的女儿被送到孤儿院，后来被林家收养；月如的女儿则被送到国外，也就是你母亲，思念。"
思念的大脑嗡嗡作响。所以她和傅凌川的母亲不仅是双胞胎姐妹，还是同父异母的...表姐妹？这个家族树复杂得令人头晕。
"后来呢？"傅凌川的声音异常冷静，但思念能感觉到他压抑的情绪。
"后来林岳去世，留下遗嘱要两个女儿相认并共同继承家业。"傅母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就在她们准备见面时，傅成海发现了这个秘密。他担心月如认亲后会脱离傅家控制，更担心作为林岳外孙的你会威胁他的继承权..."
"所以他杀了她们。"傅凌川的声音冷得像冰。
傅母摇头："不全是。月华确实死于车祸，但月如...她逃走了，只是再也不敢露面。"她顿了顿，"我收养你，一方面是傅家需要继承人，另一方面...是想保护林岳的血脉。"
这个真相如同一记重锤，砸得思念喘不过气。她看向傅凌川，发现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但眼神深得可怕。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们这些？"他问。
傅母的目光落在恩恩身上："因为她。"她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恩恩的小脸，"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历史不能再重演。"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古老的黄铜钥匙，推到思念面前："阁楼有个箱子，是你母亲留下的。我想...现在是时候交给你了。"
思念颤抖着接过钥匙，心中翻涌着无数疑问和情绪。
"还有你。"傅母转向傅凌川，从书桌下方取出一根乌木手杖，"这是傅家传了五代的'棍20'，象征家族权威。现在它是你的了。"
傅凌川没有立即接过，而是直视养母的眼睛："为什么小时候对我那么严厉？"
这个直白的问题让书房陷入沉默。傅母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杖顶端的白玉，良久才开口：
"因为我怕。"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怕你重蹈你生母的覆辙，冲动、感性、为爱不顾一切...我想把你打磨成完美的继承人，让你强大到没人能伤害你。"
"您成功了。"傅凌川平静地说，"但也差点毁了我。"
这句平静的指控让傅母的肩膀微微垮下。思念惊讶地看到，这位铁娘子的眼中竟闪烁着泪光。
"我知道。"傅母轻声承认，"直到看到思念，看到你们的孩子...我才明白，完美不是没有弱点，而是有勇气面对自己的不完美。"
她站起身，绕过书桌，第一次主动拥抱了傅凌川："原谅一个愚蠢的老太太，好吗？"
这个拥抱只持续了几秒，但足以让思念热泪盈眶。傅凌川僵硬地接受了拥抱，虽然没有回抱，但眼神已经软化。
"恩恩的教育..."傅母突然话锋一转，"我希望能参与。"
傅凌川立刻警觉起来："她的教育由我和思念决定。"
"当然。"傅母点头，"我只是想...分享一些东西。音乐、书法、家族历史...不会再有棍棒和罚站，我保证。"
她说最后一句时，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那个傅凌川曾经罚站的角落。思念惊讶地发现，墙角那些刻痕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对不起"。
午餐后，思念独自来到阁楼。在堆积如山的旧物中，她找到了那个箱子——一个古朴的红木首饰盒，锁孔已经有些锈蚀。
钥匙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声响。盒子里整齐地摆放着一叠信件、几件小巧的银饰，还有一本薄薄的日记。每样东西上都贴着标签："给我未来的女儿"。
思念颤抖着打开最上面的一封信：
「亲爱的宝贝：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妈妈已经不在了。但请不要难过，因为妈妈的爱会一直陪伴着你...」
信纸被泪水打湿，思念再也控制不住，跪在阁楼的地板上痛哭失声。这些本该在成长过程中陪伴她的母爱，被整整迟到了二十多年。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温暖的手臂从背后环抱住她。傅凌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她跪在那里，让她哭尽所有的委屈和悲伤。
"她爱我..."思念哽咽着说，"她一直计划着爱我..."
傅凌川吻去她脸上的泪水："现在你有双倍的爱了。你母亲的，和我母亲的。"
傍晚，傅母抱着恩恩在花园散步，不时停下来教她认花识草。从窗口望去，两人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中，和谐得如同一幅画。
"她变了很多。"傅凌川站在思念身旁，轻声评价。
思念靠在他肩上："我们都变了。"
傅凌川沉默片刻，突然问道："如果是你，会怎么教育恩恩？"
"给她足够的爱和自由，"思念不假思索地回答，"让她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而不是我们期望的样子。"
傅凌川若有所思地点头："不像傅家的方式。"
"但像你的方式。"思念微笑着看他，"你让我成为了真正的自己。"
傅凌川低头吻她，温柔而坚定："不，是你教会了我如何爱，如何被爱。"
晚餐时，傅母宣布了一个决定："我打算搬回城里住。老宅太大了，不适合一个老太太独居。"
傅凌川挑眉："您是想..."
"多见见我的曾外孙女。"傅母坦然承认，甚至对恩恩露出一个罕见的微笑，"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当然不介意。"思念立刻回答，"恩恩需要她的曾祖母。"
傅母满意地点头，随即转向傅凌川："对了，下周是林岳的忌日。我打算去扫墓，你们...要一起吗？"
傅凌川和思念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带上恩恩。"傅凌川补充道，"让她见见她的曾外祖父。"
傅母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她举起茶杯，以茶代酒："为了家人。"
"为了家人。"思念和傅凌川异口同声地回应。
恩恩似乎感受到气氛的变化，开心地挥舞着小手，将米糊糊甩得到处都是。放在以前，傅母一定会皱眉，但今晚，她只是慈爱地拿出手帕，轻轻擦去孩子脸上的食物。
"慢慢吃，小宝贝。"她柔声说，"曾祖母在这里，不急。"
这句简单的话语，让傅凌川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思念在桌下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回握的力度。
在这个普通的夜晚，在这个充满回忆的老宅里，一个破碎了二十年的家庭，终于开始慢慢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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