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灯(一)

雨已经下了三天三夜。

    雨水敲打着陈旧公寓的玻璃窗，汇成一道道蜿蜒的水流，将窗外那座被霓虹灯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城市，涂抹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屋里没有开灯，只有桌上那台老旧的台灯，在墙壁上投下孤独的影子。

    那是蒲熠星，一名不入流的历史修复师，或者说，一个正在被世界遗忘的人。

    此刻，他正在修复一本残破的日记。它属于他的邻居，一位名叫刘荣的老教授，一周前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公寓里，死于心脏病突发。警察是这么说的，合情合理，一个独居的老人，在睡梦中安详离去。

    但蒲熠星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因为这本日记，是他在刘荣死后的第二天，从他紧锁的书桌抽屉里“借”出来的。那把黄铜钥匙，就插在锁孔里，仿佛在等待什么人。

    日记的最后一页，只有一行用褪色墨水写下的字，字迹因恐惧而扭曲：

    “他们不是人，镜子里的影子，在对我笑。”

    蒲熠星放下放大镜，指尖传来一阵冰冷的麻木。起初他以为这是老人因年老而产生的臆想，是孤独和疾病侵蚀心智的产物。直到他翻开日记的前几页，里面详细记录着他对对面那栋废弃大楼的观察。他写道，每天午夜十二点，对面大楼的某一扇窗户里，总会亮起一盏灯，灯光下，似乎总有一个人影在晃动。

    可那栋大楼，已经空置了十年。

    就在这时，对面的窗户，毫无征兆地，亮了。

    一盏昏黄的、摇曳的灯光，在死寂的黑暗中骤然亮起，像一只窥探的眼睛。蒲熠星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蒲熠星死死地盯着那扇窗户，雨水在玻璃上冲刷，让那片光晕变得模糊不清。

    但就在那片模糊的光晕里，他似乎……真的看到了一个轮廓。

    一个女人的轮廓，她静静地站在窗后，一动不动。

    蒲熠星猛地回过神，抓起桌上的手机，颤抖着手拨通了警局的电话。电话接通了，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的灯光，突然熄灭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电话那头传来不耐烦的“喂？”声。蒲熠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

    “你好，我要报警。对面那栋废弃大楼……好像有人。”

    雨水顺着窗棂蜿蜒而下，像无数冰冷的触手。电话那头警察敷衍的回应还在耳边回响：“废弃大楼？先生，那地方连流浪汉都不去，您看错了吧？”蒲熠星挂断电话，指尖的凉意却顺着脊椎爬升——那灯光熄灭得太刻意，像被无形的手掐灭。

    台灯的光晕下，日记最后一行扭曲的字迹如同活物般蠕动：“他们不是人，镜子里的影子，在对我笑。”蒲熠星猛地合上日记，金属搭扣撞击的脆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刘荣教授的死绝非意外，那把黄铜钥匙插在锁孔里的画面，此刻像一道冰冷的符咒烙在脑中。

    次日清晨，雨势稍歇，但铅灰色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蒲熠星抱着日记本冲进市警察局，却被前台以“非亲属无权调取卷宗”为由挡在门外。正当我绝望地转身时，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蒲熠星先生？我昨晚听到你们的对话了。”

    蒲熠星猛地回头。一个穿着深灰色风衣的男人站在走廊阴影里，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他身形挺拔，约莫一米七八的身高，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你是？”他警惕地后退半步。

    “撒贝宁，MG警队的队长。”他递过一张名片，指尖划过烫金字体时动作利落，“刘荣教授是我北大法学系的恩师。你电话里提到的‘镜子里的影子’和废弃大楼……十五年前我们追踪过一桩悬案，细节惊人地相似。”

    我心脏狂跳，日记本像烙铁般烫手：“什么悬案？”

    撒贝宁没直接回答，而是引我到一间空置的询问室。他拉上百叶窗，隔绝了窗外阴沉的天光，从风衣内袋掏出一份泛黄的档案：“2223年，城西废弃纺织厂，连续三人离奇死亡。现场唯一的共同点——死者都曾记录‘镜子里的影子在笑’。”他翻开档案，指尖停在一张现场照片上。照片里，一面布满裂纹的穿衣镜倒映着天花板的吊灯，而镜中灯影的轮廓，竟扭曲成一张诡异的笑脸。

    “警察最后结论是集体癔症，”撒贝宁的镜片反射着冷光，“但刘教授当年私下告诉我，纺织厂地下埋着宏远地产非法倾倒的化工废料。他怀疑‘影子’是毒气致幻产生的幻觉，而那些‘意外死亡’，是灭口。”

    寒意瞬间冻结了蒲熠星的血液。刘荣日记里反复出现的“宏远地产”四个字，此刻像淬毒的针扎进眼底。蒲熠星颤抖着翻开日记最新一页，指着潦草的批注：“教授写道，对面大楼每晚亮灯的房间，正对着宏远集团董事长王志远的别墅！”

    撒贝宁猛地攥紧日记，指节发白。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拉下窗帘，用投影在帘子上投下一张图片————雨幕中，那栋废弃大楼如同一具腐朽的巨兽，而三楼某扇窗后，竟再次亮起了昏黄的光——这一次，灯光下清晰映出一个穿白裙的女人轮廓，她缓缓抬起手，似乎在擦拭玻璃。

    “这是之前有人拍到的，十五年了。他们果然还在行动。”撒贝宁的声音冷得像冰，“蒲熠星，你修复的不仅是日记，是刘教授用命留下的证据链。”他转身看蒲熠星，镜片后的目光燃起灼人的火焰，“现在，我们需要你做一件事——配合我们，调查此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