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要了

凤榻上的红盖头还没有掀开。

我坐在床沿，手指紧紧攥着喜服的衣角，绣金线的并蒂莲纹被捏得皱巴巴的。铜镜里倒映着我的影子，妆容依旧鲜亮，可那双眼睛，已经慢慢凉了下来。

外面的风声穿窗而入，吹得烛火一晃一晃，像在嘲笑我这个新嫁娘，连丈夫的一面都等不到。

“娘娘……”宫女小荷轻声唤我，“要不……奴婢让人撤了这些酒菜？”

我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成亲前夜，母亲握住我的手，眼里有心疼，也有警告：“知韫，你是相府嫡女，这一生，要有骨气。”

那时我笑了一下，说：“女儿知道。”

可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东宫的传言早就传到我耳中——太子殿下从不宠幸其他宫人，只独守那个叫柳青禾的宫女。她出身低微，却能在他病重时衣不解带地守候七日七夜，能在他落魄时低声细语地安慰他。他是真的喜欢她，不是一时兴起，是刻进骨子里的执念。

我原以为，即便他是为她才冷待我，至少也会来见我一面，哪怕是敷衍。

可现在，天都快亮了，我仍旧一个人坐在这间房里，像个笑话。

“不用撤。”我开口，声音干涩，“就让他知道，我沈知韫，等过他。”

小荷低下头，没再说话。

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还有压低的声音。

“太子又去永巷了……听说是那位柳宫女身子不舒服，殿下亲自去看她。”

“唉……皇后娘娘也真是可怜，大喜的日子，连个面都没见着。”

“你小声些，让上头听见了，小心你的脑袋。”

我闭上眼，耳边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幕传来，模糊又清晰。

原来，连宫人都知道的事，只有我不知道。

我缓缓伸手，将头上的龙凤金钗拔了下来，指尖被钗尖划破，血珠顺着指节滴在红毯上，像一朵凋谢的花。

我把金钗扔进炭盆，发出一声刺啦的响。

火光映着我的脸，照出一双通红的眼。

我不该等的。

我早该明白的。

次日清晨，我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没有戴任何首饰，只拿了昨晚连夜写好的一纸协议，去了御书房。

萧承煜果然不在，门口的小太监说他刚回来，正在更衣。

我站在书房外等他，手里攥着那张纸。

不多时，脚步声传来，我抬头，看见他从回廊那头走来，一身玄色常服，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他看见我，愣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他问。

“有事要找殿下。”我答。

他看了我一眼，没多问，直接推门进了书房。

我跟着进去，把协议放在案几上。

他坐下，拿起那张纸，扫了一眼，眉心微蹙。

“这是什么？”

“我们的协议。”我直视着他，语气平静，“从今往后，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他冷笑了一声，抬眼看我：“你倒是沉得住气。”

我轻轻一笑：“殿下更沉得住气。”

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低头看协议，目光扫过那些条款：五年之内，不得强迫圆房；五年之后，若无感情，便可和离；期间若有子嗣，归皇后抚养。

他看完，抬起头来，眼神复杂。

“你想用这种方式，逼我回头？”

我摇头：“我不是逼你回头，我是放过我自己。”

他的脸色变了变，但终究没说话。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殿下爱柳宫女，我知道。我也不是非要你爱我，只是这皇后之位，我不想做无谓的挣扎。这五年，我会守住中宫，不会争宠，也不会给你添麻烦。五年后，你若愿意留我，我自当尽本分。若不愿，我也不会纠缠。”

他说不出话来。

我继续道：“这份协议，对您来说，不过是多了个听话的皇后。对我来说，却是解脱。”

他看着我，许久，终于拿起朱砂笔，在最后签下名字。

那一笔落下，仿佛斩断了什么东西。

我起身，朝他行了一礼。

“谢谢殿下。”

我转身离开，脚步很稳，没有回头。

走到御书房外，晨光正好洒在廊下，暖洋洋的。

我刚迈出一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回头一看，裴景行正站在廊柱后面，手里拿着一张纸，正是我刚才落在书房门口的协议残页。

他穿着一身深色侍卫服，神情平静，但那双眼睛，却透出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停住脚步，与他对视片刻。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也回了一个微笑。

他便收起那张纸，转身离开，动作干净利落。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说不清的感觉。

这个人，总是这样，无声地出现，又无声地消失。

但我记得，昨夜我独自坐在凤榻上时，窗外掠过的那个黑影，就是他。

他来做什么，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他看过我最狼狈的样子。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这一生，我不会再回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