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儿十五岁那年,把苏哲的旧书店改造成了“藤蔓档案馆”。墙上挂满了家族的老物件:外祖父的设计手稿、曾祖母的银筷子、周明宇年轻时画的钟楼草图,甚至还有苏哲那支藤杆笔标本。最显眼的是面“时光墙”,贴满了四代人的照片——我和周明宇的结婚照旁,是安安的毕业照,再往下是盼儿的获奖留影,最底下留着片空白,旁边写着“待续”。
那个失明的小男孩成了档案馆的常客,长大后学了盲文,总来帮盼儿整理音频解说。有次他摸着外祖父的胸针复刻品,忽然说:“这藤蔓的弧度,和你教我刻的三圈结一模一样。”盼儿笑着把枚银质向日葵别在他胸前:“因为好的纹路,会刻在心里。”
周明宇八十岁生辰,全家在玻璃花房摆了桌简单的宴席。钢梁上的空白钢板,终于刻上了新名字——盼儿刚满周岁的弟弟,小名“藤藤”。小家伙抓周时,绕过了算盘和钢笔,一把攥住了那枚刻着“盼”字的银书签,口水浸湿了木片,“念”字的尾钩却愈发清晰。周明宇抱着他,在向日葵丛里慢慢走,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老歌,像在跟时光打招呼。
安安的“三代人的藤蔓”展成了老城区的文化符号,有出版社来约稿,要把这些故事写成书。盼儿主动请缨写序,开头就说:“我家的时光是有形状的,像藤蔓那样,会绕圈,会攀爬,会在每个春天,长出新的触须。”书的内页插画,全是她刻的银质纹样,阳光透过书页照过来,能看见纹路投下的细碎影子。
深秋的某个午后,我坐在花房的摇椅上打盹,梦见年轻时的周明宇站在钟楼顶上,白衬衫被风吹得像鸽子翅膀。醒来时,发现盼儿正给藤藤缠银线手链,小家伙的小胖手攥着向日葵籽,手链上的三圈结歪歪扭扭,却和曾祖母的银筷子纹路如出一辙。“太奶奶,”盼儿抬头笑,“你看,藤藤的手也会‘长’藤蔓呢。”
老教堂的钟声又响了,这次是为了庆祝钟楼工作室被列为历史建筑。揭牌仪式上,盼儿牵着藤藤,把外祖父的胸针复制品放进了钟楼的时光胶囊里,旁边是她新刻的银牌,刻着“念、宇、安、盼、藤”五个字,被藤蔓紧紧缠着。“等一百年后打开,”她对藤藤说,“他们会知道,这里的时光,是甜的。”
风穿过花房,铜铃的声音混着藤藤的笑声,像串被阳光晒暖的银线。周明宇的手搭在我肩上,掌心的温度依旧踏实,远处的向日葵在暮色里轻轻晃,花瓣上的雪早已化了,却像还沾着那年冬天的暖。我望着墙上四代人的手印,忽然觉得所谓永恒,不过是让每段时光都带着温度,让每圈藤蔓都缠着牵挂,在岁月里慢慢长,长成看不见却剪不断的线,一头连着过去,一头牵着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