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儿四十岁那年,“藤蔓档案馆”的“时光墙”终于挂满了照片。最底下的空白处,贴上了藤藤孩子的毕业照——小伙子穿着银线绣着藤蔓的学士服,胸前别着那枚外祖父胸针的复刻品,和当年的盼儿、安安,甚至和我年轻时的模样,在时光里叠成了重影。
那个失明的调音师已近八十,却仍能准确听出老座钟的误差。他的孙子成了“藤缠记”的学徒,正跟着盼儿学打银质向日葵。有次师徒俩合作完成一件作品,藤蔓纹里藏着音叉的轮廓,调音师摸了摸,忽然笑了:“这是把时光的声音,刻进了时光的纹路里啊。”
周明宇离开的那天,阳光正好穿过玻璃花房的天窗,在钢梁上的名字周围织了层金网。藤藤的孩子把那枚刻着“藤”字的小银铃,轻轻放在祖父的手心,说:“曾祖父,铃铛会跟着藤蔓,爬到您能听见的地方。”风穿过花房,所有的向日葵都朝着一个方向弯,像在鞠躬送别这位守了一辈子时光的老人。
“时光邮局”收到了第一封跨越半世纪的信,是藤藤当年写给自己的。彼时他已两鬓染霜,正陪着孙女在档案馆整理老物件。信里夹着片干枯的向日葵花瓣,是当年从未婚妻手镯里取出来的,如今仍带着淡淡的香。孙女指着信里“要让藤蔓爬满时光”的话问:“爷爷,这算不算爬满了?”藤藤望着墙上的全家福,从黑白照片到彩色影像,每一张里都有藤蔓的影子,笑着点头:“早爬满了,还在长呢。”
老教堂的彩绘玻璃又添了新图案,是盼儿设计的“时光藤”——从外祖父的胸针纹样出发,蔓延出无数细藤,缠着五代人的名字,最终在顶端开出朵巨大的向日葵,花心是钟楼的剪影。阳光透进来时,光斑在地上织成张网,所有走进教堂的人,都像站在时光的藤蔓上。
深秋的花房里,我坐在周明宇常坐的轮椅上,看盼儿教重孙女缠三圈结。小姑娘的银线总缠不紧,盼儿就握着她的手,像当年周明宇教盼儿那样,轻声说:“第一圈要绕着心走,第二圈要贴着暖,第三圈……要给后来的时光留个扣。”风穿过花房,银铃在花丛里叮当作响,像周明宇在哼那首《藤蔓谣》。
远处的钟声敲了十一下,惊飞的鸽子掠过档案馆的窗,翅膀的影子落在“时光墙”的最新照片上——那是张五代同堂的合影,每个人的胸前都有件银饰,纹路从胸针到手镯,从书签到铃铛,一脉相承,像条永远不断的银线。
我忽然觉得,所谓时光,不过是株会开花的藤蔓,每代人都是它的一节枝桠,带着上一代的纹路,长出下一代的新绿,在岁月里缠缠绕绕,最终把所有的爱与暖,都织成了永不凋谢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