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七颗糖》的调子渐渐飘出了排练室的窗，被卖糖葫芦的老爷爷听见了。他总说这歌里有桂花的香、玉米的甜，还有山顶风里裹着的野劲，于是每次收摊时，都会往排练室门口的石墩上放一串沾着芝麻的糖葫芦，红亮亮的糖壳在月光下闪，像给歌加了颗会发光的音符。

秋末的时候，七个人去了趟山里。去年野菊开的地方又冒出了新苗，张函瑞蹲在旁边数花瓣，突然发现泥土里嵌着片熟悉的谱纸碎片，是去年被风吹走的那页，边角虽已泛黄，上面的音符却还清晰，像在土里藏了个完整的梦。杨博文掏出铁皮盒，小心翼翼地把碎片收进去，盒里的山土立刻和它亲上了，沙沙的响，像在认旧识。

官俊臣在老地方找到了那块岩石鼓面，上面的敲痕又深了些，雨打风吹后竟生出层青苔，顺着纹路爬，倒像是给鼓面画了道新的节奏线。他捡起块小石子敲下去，回声比去年更沉，聂玮辰说这是山在给他们的歌加低音炮，震得树叶子都跟着拍巴掌。

回去时路过玉米地，今年的秸秆早被收走了，只剩光秃秃的田垄。但陈浚铭的镜头扫过泥土时，却看见几个冒头的绿芽——是明年的玉米在探路呢。杨博文蹲下去数，正好七个，他突然笑起来，指着芽尖对左奇函说：“你看，连土地都在给《七颗糖》种续集。”

排练室的谱架上，《七颗糖》的乐谱旁又多了本新册子，封面是张桂源用搪瓷缸拓的红绳石子印，圆圆的圈里写着“未完待续”。王浩新写的词里，开始有了“雪化时的芽”“雨落时的花”，聂玮辰的鼓点里掺了些枯枝断裂的脆响，左奇函的吉他弦上，总缠着根从山里带回来的野菊藤，拨弄时会带出点草木的清。

冬天第一场雪落时，七个人正在录《七颗糖》的remix版。陈浚铭把去年冰裂的声音混了进去，张函瑞突然抓起把雪撒在铁皮盒里，沙沙声和着里面的桂花干、玉米叶、贝壳沙，竟像支天然的伴奏乐队。杨博文往每个人嘴里塞了颗橘子糖，含着糖唱歌时，调子都甜得发黏，官俊臣说这是给冬天的歌裹了层糖衣，冻不着了。

后来真有孩子在玉米地的绿芽旁，捡到了片刻着音符的吉他拨片——是左奇函不小心落下的，玉米纹旁边又多了道野菊的痕。孩子把它揣在兜里，回家路上竟哼出了《七颗糖》的调子，妈妈问他跟谁学的，他指着风的方向说：“是土地在唱呀，里面有七个甜甜的影子。”

排练室的灯依旧亮到深夜，窗台上的薄荷枯了又发，铁皮盒的锁扣被磨得发亮。七个人偶尔会翻出最初的草稿看，那时的音符还歪歪扭扭，却带着股莽撞的热，像刚出炉的红薯，烫得人心里发暖。张桂源的搪瓷缸底，红绳石子越穿越亮，映着七个人的笑脸，在月光下滚成串，像七颗会跑的糖。

他们知道，《七颗糖》的故事不会完。就像山顶的风总会吹，海边的浪总会涨，田垄里的芽总会长，他们的声音也会一直酿下去。等明年野菊再开，等玉米再结穗，等新的雪落在谱子上，定会有更多的甜顺着调子冒出来，缠着山，缠着海，缠着每个寻常又珍贵的日子，唱成岁月里最绵长的那串糖，一颗接一颗，甜到很远很远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