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

高雯被甩在身后，踩着满地碎金似的银杏叶，气呼呼地跺了下脚。

深秋的风卷着寒意往领子里钻，她拢了拢校服外套，看着顾魏那道清瘦却挺括的背影，突然觉得手里空落落的——平时这时候，顾魏总会等她并肩走，哪怕不说话，影子也会挨得近近的。

她咬咬牙，小跑着追上去，故意用肩膀撞了撞他胳膊：

高雯“顾魏，你幼不幼稚？有话不能好好说？”

顾魏没回头，脚步却慢了半拍。

背着的大提琴在他肩上微微晃，黑色琴盒被晨露打湿了一小块，看着倒比平时更沉了些。

高雯瞅着他绷紧的后颈，忽然想起昨天傍晚。

琴房的窗户没关严，宋凛川帮她捡被风吹到地上的谱子，弯腰时发梢扫过她手背，她当时只顾着笑说“谢啦”，压根没注意窗外——现在想来，好像有个熟悉的身影在香樟树下站了好一会儿，当时她还以为是错觉。

高雯“你……”

高雯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着开口，

高雯“你昨天是不是来琴房找过我？”

顾魏的脚步猛地顿住。

高雯绕到他面前，仰头看他。

少年的睫毛很长，垂着时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可鼻尖却泛着点不自然的红，像是被风吹的，又不像。

顾魏“我去找你拿物理笔记。”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有点哑，目光落在琴盒上，

顾魏“你不在。”

高雯“我在里面练音阶啊，可能没听见敲门声。”

高雯挠挠头，忽然想起什么，

高雯“宋凛川是班长，他物理好，昨天练完琴我还问了他两道题……”

话没说完，就见顾魏喉结滚了滚，抬手把琴盒从肩上卸下来，往她怀里一塞。

力道不轻，高雯踉跄了一下才接住，沉甸甸的琴压得她胳膊酸。

顾魏“自己背。”

他丢下三个字，转身要走。

高雯“顾魏！”

高雯急了，抱着琴追上去，

高雯“你是不是吃醋了？”

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冰湖，顾魏的耳朵“腾”地红了，连耳根都染上粉色。

他猛地转头，瞪她：

顾魏“胡说什么。”

高雯“我没胡说！”

高雯把琴往旁边的树干上一靠，叉着腰，

高雯“你就是因为宋凛川！我跟他就是练琴、问题目，纯同学！”

她从小跟顾魏一起长大，太知道他这副样子是什么意思了。

小时候她把爷爷给的糖分给邻居家的小男生，他也是这样，一天不理她，最后偷偷把自己的那份塞给她，还嘴硬说“不爱吃甜的”。

顾魏被她戳穿，脸更绷了，却没再走，只是盯着她怀里的琴，闷闷地说：“

顾魏他帮你调琴的时候，手碰到你琴颈了。

高雯一愣，随即想起来——昨天宋凛川帮她调弦，确实伸手扶了下琴颈，她当时正低头看谱，压根没在意。

高雯“那有什么？”

她噗嗤笑出声，走上前，踮脚拍了拍他的肩膀，

高雯“顾魏同学，你这占有欲也太强了吧？琴颈怎么了，它又不会跟你抢我。”

顾魏的肩膀僵了僵，没说话，却也没躲开她的触碰。

高雯看着他别扭的样子，心里那点火气早没了，只剩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她把琴重新往他面前推了推：

高雯“还帮我背吗？艺考完了，请你吃学校门口那家糖炒栗子。”

顾魏瞥了她一眼，最终还是认命地接过琴盒，往肩上一甩。这次没再走快，而是等她跟上，并肩往学校的方向走。

顾魏“栗子要糖多的。”

他忽然低声说。

高雯“知道了，”

高雯笑着撞撞他，

高雯“给你买两斤，让你吃个够。”

高雯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这笨重的大提琴，好像也没那么沉了。

只是那时的她还不知道，有些没说出口的在意，会在后来的岁月里，变成隔着山海也拆不散的执念。

而这场带着糖炒栗子香气的拌嘴，会是往后漫长分离里，反复被想起的、最甜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