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四十五分。
林晓晓顶着一对堪比国宝的黑眼圈，穿着一身勉强算得上得体的通勤装（掩盖在宽大的西装外套下的是皱巴巴的T恤），抱着她那台贴着“加班使我丑陋”贴纸的笔记本电脑，像奔赴刑场一样走向电梯。
她祈祷着：千万别碰上！千万别碰上！菩萨保佑玉皇大帝保佑甲方爸爸今天坐火箭上班！
电梯门“叮”一声，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里面站着一个男人。
身高目测185+，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完美包裹着宽肩窄腰，一丝不苟。白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领带是低调的深蓝色暗纹。金丝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神深邃、平静，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感。他正低头看着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眉头微蹙，似乎在计算时间。
正是宏远科技的甲方爸爸，她的顶头“债主”，以及……她的新邻居。
顾珩。
林晓晓的脚步瞬间钉死在地毯上，血液“嗡”的一声冲上头顶，又在零点几秒内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手脚冰凉。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想转身走楼梯（哪怕这里是23楼！），但电梯门就那么敞开着，顾珩的目光已经抬了起来，精准地落在了她脸上。
那目光没什么温度，像扫描仪，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秒，似乎认出了她。
“林经理？”顾珩开口，声音低沉悦耳，但在林晓晓听来无异于丧钟。“早。巧。”
“顾、顾总早！”林晓晓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抱着电脑像抱着盾牌一样挪进电梯，缩到最角落，恨不得把自己嵌进电梯壁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固体，带着高级香水和……社畜熬夜的淡淡油腻味？
电梯开始下行，数字缓慢跳动。
密闭的空间里，林晓晓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她死死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祈祷它快点快点再快点！
“第19版方案，”顾珩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下班前发我。”
林晓晓：“……好的，顾总。” (内心OS：啊啊啊啊啊！刀呢！我的四十米大刀呢！现在就给他来个需求大改！)
电梯终于到达一楼。门一开，林晓晓几乎是窜出去的，头也不回地冲向地铁站方向，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顾珩则不紧不慢地走出电梯，走向停在门口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轿车。
……
时间快进到晚上十一点。
林晓晓拖着比早上更沉重的步伐回到家，感觉身体被掏空。第19版方案终于在顾珩“勉强及格”的评价中过关，代价是她又灌了两杯超浓咖啡，此刻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只想立刻马上扑倒在床上，与周公约会。
然而，刚打开家门，就听到一阵不祥的“哗哗”水声。循声冲到卫生间，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魂飞魄散——连接洗手池下方的水管不知何时爆裂，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外喷射着水柱！地面已经积了一层水，正迅速蔓延向客厅她那可怜的地毯！
“卧槽！！！”林晓晓的尖叫响彻小小的出租屋。
她手忙脚乱地想关总阀，却发现那个锈迹斑斑的阀门纹丝不动！她试图用抹布、毛巾去堵，水花四溅，瞬间把她浇了个透心凉，爆裂的水管像条愤怒的水龙，根本堵不住！
室友出差了。物业电话？打了！永远占线！这个点，维修工？做梦比较快！
绝望像冰冷的水一样漫过脚踝，浸透心脏。看着水位越来越高，林晓晓快哭了。钱！她的押金！她的地板！她的电脑还在客厅啊！
电光火石间，一个名字带着金光（或者说，带着业主群里骂物业的战斗力光环）跳进她混乱的大脑——顾珩！2301！那个在业主群里怼天怼地怼物业的精英邻居！
求他？那个冷面冷心的甲方爸爸？白天刚折磨完她，晚上要求他帮忙修水管？林晓晓觉得这比水管爆裂更让她窒息。
但看看一片狼藉的卫生间和蔓延的“水灾”，想想押金和可能泡汤的笔记本……社畜的贫穷和求生欲最终战胜了尊严和恐惧。
林晓晓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湿漉漉地冲出家门，站在了2301那扇深灰色的、象征着甲方权威的门前。
她颤抖着手，按响了门铃。
几秒后，门开了。
门内的景象让林晓晓再次愣住。
顾珩站在门口。他没穿白天那身精英铠甲，只套了一件柔软的深灰色羊绒居家服，领口微敞，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头发半干，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少了几分白天的锐利压迫感，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平板，屏幕上似乎是全英文的行业报告。
“有事？”他开口，声音带着点刚洗完澡的微哑，目光落在林晓晓狼狈不堪、浑身湿透的样子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林晓晓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大脑一片空白，准备好的说辞全忘了，只剩下最原始的需求。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僵硬的假笑，声音都在发抖：
“顾、顾总……晚上好！那个……打扰了！请问……您家有……扳手吗？借、借用一下？” 她指了指身后水漫金山的家门，欲哭无泪，“我家水管……炸了……”
顾珩的目光越过她，扫了一眼2302门内隐约可见的“水帘洞”景象。他沉默了两秒。
就在林晓晓以为他会冷漠地甩上门或者让她去找物业时，顾珩转身走了进去。
林晓晓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他果然……
念头还没转完，顾珩又出来了。手里没拿扳手，而是拎着一个看起来相当专业的、沉甸甸的银色工具箱！
他甚至没多问一句，直接迈开长腿，几步就跨到了林晓晓家门口，侧身示意她让开。
林晓晓：“！！！”
她赶紧让开位置。顾珩走进一片狼藉的卫生间，积水已经漫过脚踝。他毫不在意地踩进去，蹲下身，动作干脆利落，借着手机电筒的光，迅速检查爆裂点。
林晓晓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像个闯了祸等着挨训的小学生，看着他熟练地关闭了角阀（林晓晓刚才死活拧不动那个），用管钳拧下损坏的接头，检查管道螺纹，然后从工具箱里拿出新的垫片和接头……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喷射的水龙被成功驯服，只剩下滴滴答答的余水。
顾珩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他的居家服袖子和小腿裤脚都湿了一片。他看向门口呆若木鸡的林晓晓，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临时处理好了。明天找物业或专业维修换新管件。” 他指了指地上还在滴水的坏接头。
“谢、谢谢顾总！太感谢您了！”林晓晓这才如梦初醒，感激涕零，恨不得当场给他磕一个。这简直是救命之恩！甲方爸爸的形象在她心里瞬间高大（虽然还是有点可怕）了起来。
她环顾四周，一片狼藉，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谢礼。目光扫到厨房料理台上，她加班熬夜的唯一精神支柱——那堆还没来得及扔的奶茶外卖袋。灵光一闪！
林晓晓冲过去，从袋子里扒拉出唯一一杯没开封的——也是她最爱的、全糖去冰加双倍波霸的珍珠奶茶！献宝一样双手捧到顾珩面前，脸上堆着最诚挚（也最狗腿）的笑容：
“顾总！真不知道该怎么谢您！这个…您别嫌弃！刚点的！全糖去冰加波波！提神醒脑！补充能量！” 她心里打鼓：这位爷看起来像是喝白开水都要测PH值的精英，会接这种“垃圾食品”吗？
顾珩的目光落在那杯粉嫩包装、插着可爱小星星吸管的奶茶上，又看了看林晓晓脸上那混合着讨好、紧张和劫后余生的表情。
空气安静了几秒。
就在林晓晓以为他要拒绝并附带一句“注意健康饮食”的点评时，顾珩伸出了手。
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手指，接过了那杯与他精英气质格格不入的、甜腻腻的奶茶。
他低头看了一眼标签，又抬眼看了看林晓晓，金丝眼镜后的眸光似乎闪动了一下，语气依旧是那种公事公办的调子，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林晓晓差点以为自己幻听：
“需求变更。”
“下次方案，下班前发初稿就行。”
说完，他拎起自己那个湿了一角的工具箱，转身走向对门。
留下林晓晓一个人站在水漫金山的客厅里，手里还保持着递奶茶的姿势，看着对面2301关上的门，彻底石化。
刚…刚才…甲方爸爸…不仅喝了她的奶茶…还…给她…减负了？！
这世界…魔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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