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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涅槃冰崖·心火初燃

凤阙澜生

青冥崖顶,朔风怒号,卷起漫天雪沫。

简陋的木屋内,却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空气里充斥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苦涩药味、血藤特有的腥甜气息,以及一种生命之火即将燃尽的、令人心悸的衰败感。

沈知微静静地浸泡在巨大的浴桶中。暗红色的药液早已冰冷,水面漂浮着凝固的血色油脂和药渣。她的身体苍白得近乎透明,肌肤下青紫色的血管狰狞可见,如同碎裂的瓷器纹路。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每一次细微的起伏都伴随着胸腔深处痛苦的痉挛。谢青梧枯瘦的手指捻动着刺入她心脉周围的最后几根金针,指尖微微颤抖。九阳续命针的效力已至极限,针尖下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乌紫色,象征着心脉锁死的闸门即将被寒毒洪流彻底冲垮。

“赤血丹已尽,血藤药力枯竭……”谢青梧的声音平板无波,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沉重,“心脉行将崩裂,就在……此刻了。”

她缓缓抬眼,望向窗外铅灰色的、翻滚着雪暴的天空。七日之期,最后一缕微光即将湮灭。那个携着渺茫希望坠入深渊的身影,终究未能撕破这绝望的死局。

就在谢青梧准备拔出那几根象征着最终放弃的金针之时——

“轰隆!”

一声如同惊雷般的巨响,伴随着木门被暴力撞碎的刺耳炸裂声,瞬间撕裂了崖顶的死寂!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雪沫和浓烈的血腥味疯狂涌入!

一个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身影,重重地砸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温以澜!

她浑身浴血,几乎分辨不出原本的衣物颜色。左臂无力地耷拉着,露出的皮肤呈现出可怕的冰火交织的斑斓——半边焦黑碳化,半边覆盖着厚厚的白霜!耳廓处的伤口乌黑溃烂,深可见骨!无数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下崩裂,鲜血汩汩而出,在她身下迅速蔓延开一片刺目的猩红!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干裂乌紫,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然而,她的右手,却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僵硬的姿态,死死地、紧紧地按在胸前!

那里,是她用身体、用生命最后余烬牢牢护住的东西!

一团赤红色的流光,正从她指缝间顽强地透射出来!磅礴、精纯、带着灼热生机的气息,如同破晓的第一道光,瞬间刺破了屋内浓郁的衰败死气,霸道地驱散着那刺骨的冰寒!

凤血菩提!

谢青梧瞳孔骤缩!枯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震惊!她甚至来不及去查看温以澜那惨烈到极致的伤势,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团赤红光芒死死攫住!

温以澜的意识早已模糊,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如同蠕虫般,朝着浴桶的方向,一寸一寸地挪动!每一次移动,都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细微声响。她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双被血污和冰霜覆盖、却依旧固执地圆睁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浴桶中气息奄奄的沈知微!

“给……她……”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砂纸摩擦般的气音,终于从她那破碎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

这声音,仿佛耗尽了她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话音未落,她的身体猛地一颤,最后一丝支撑彻底溃散,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只有那只紧按着胸口凤血菩提的手,依旧僵硬地、死死地保持着那个保护的姿态!

“师父……”张诚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和屠七紧随其后冲了进来,看到屋内的惨状,瞬间目眦欲裂!屠七更是浑身煞气翻涌,就要扑上去救治温以澜。

“别碰她!”谢青梧一声厉喝,如同冰锥!她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身形一晃已到温以澜身边,枯瘦的手指闪电般搭上她脖颈脉门。

脉象混乱微弱到了极致,如同狂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三重剧毒在她体内肆虐纠缠,经脉寸断,脏腑重创……能支撑着爬回崖顶,送出凤血菩提,已然是超越生命极限的奇迹!

谢青梧没有丝毫犹豫!她一把掰开温以澜那只僵硬的手!那颗散发着磅礴生机和灼热气息的赤红心脏果实,赫然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果实表面流光溢彩,内部仿佛有液态的火焰在奔腾!

没有丝毫迟疑!谢青梧运指如风,以精纯内力包裹住那枚滚烫的凤血菩提,另一只手猛地一拍浴桶边缘!

“哗啦!”

沈知微的身体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半寸!

就在这刹那!

谢青梧将那颗蕴含着狂暴火灵之力的凤血菩提,精准无比地、直接按在了沈知微心口的位置——那正是九阳续命针锁死的最后核心!

“轰——!”

仿佛一颗微型的太阳在沈知微胸前炸开!

赤红色的光芒瞬间将整个小屋映照得一片血红!磅礴浩瀚、至阳至烈的火灵之力,如同决堤的天河之水,无视一切阻碍,疯狂地涌入沈知微那如同万年玄冰般冻结枯萎的身躯!

“呃……啊!” 沈知微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灰败的瞳孔瞬间被赤红的光芒充斥!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痛吟!身体如同拉满的弓弦般剧烈反弓起来!皮肤表面,那些狰狞的青紫血管如同烧红的烙铁般凸起、闪耀!一股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夹杂着浓郁的黑气,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尖叫着从她全身毛孔中疯狂涌出!

寒毒!牵机引的阴煞寒毒,在这至阳至烈的涅槃之火面前,如同遇到了绝对的天敌,正在被霸道至极地焚化、驱散!

小屋内的温度急剧升高!浴桶中冰冷的药液瞬间沸腾翻滚,蒸腾起浓郁的白雾!沈知微的身体如同熔炉中的精铁,赤红滚烫,痛苦地痉挛着。谢青梧须发皆张,枯瘦的身体挺得笔直,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在沈知微周身大穴急速点动,引导着那狂暴的火灵之力冲刷其冻结的经脉,护住其脆弱的心脉不被这突如其来的涅槃之力焚毁!

这是一场与死神的终极赛跑!一场以生命为燃料的涅槃重生!

时间在赤红光芒与痛苦嘶鸣中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

笼罩小屋的刺目红光渐渐收敛、平息。

沈知微身体剧烈的痉挛停止了,她如同虚脱般瘫软在依旧温热的药液之中,皮肤上的赤红迅速褪去,露出一种大病初愈后的、近乎透明的白皙。那些狰狞的青紫色血管也隐没下去。胸前的凤血菩提,体积缩小了近半,赤红的光芒变得柔和内敛,如同沉睡的火焰,依旧紧紧贴着她的心口,缓缓释放着温润的生机。

她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一股久违的、带着生命温度的暖流,正从心口处缓缓流淌向四肢百骸,驱散了那蚀骨铭心的冰冷与麻木。

那双曾经灰败、失去焦距的眼眸,缓缓睁开。

清澈,如同被濯洗过的寒潭春水。虚弱,却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一丝……奇异的清明。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不远处地面上。

那个倒在血泊之中、如同破碎琉璃般的身影,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

温以澜。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下是刺目蜿蜒的血迹。衣衫褴褛,裸露的皮肤布满狰狞的伤痕,焦黑与霜白交织,左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唇边凝固着暗黑色的血痂,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唯有那只曾死死护住心口的右手,无力地垂落在血泊中,指尖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赤红灼痕。

那一刻。

时间仿佛静止。

沈知微清澈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着温以澜惨烈的模样。没有惊呼,没有哭泣,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有瞳孔深处,如同投入了石子的深潭,剧烈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归于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然而,这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五年前书肆初见的清冷身影……

“鬼见愁”河底拖尸的决绝……

火海烈焰中破门而入的惊鸿一瞥……

孤崖寒风里笨拙递来的药碗……

灯火下沙沙作响的炭笔与无声凝视……

柳林喋血归来的伤痕累累……

还有此刻……这具为了她,几乎被彻底碾碎、燃烧殆尽的躯壳……

过往的一幕幕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了她因寒毒而冰封的心湖堤坝,猛烈地撞击着她的灵魂!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剧痛、震撼、茫然、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滚烫到几乎将她灼伤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胸腔深处疯狂翻涌!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喉咙却如同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那双清澈的眼眸,静静地、深深地凝视着血泊中的温以澜,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每一道伤痕、每一寸破碎,都刻进灵魂的最深处。

屋外,朔风依旧怒号,卷起千堆雪。

屋内,赤红的光芒已然敛去,只余下那颗贴在沈知微心口的、温润的凤血菩提,如同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心火,在风雪孤崖之上,悄然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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