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七带来的消息,如同冰水浇入滚烫的油锅,瞬间在小屋内炸开!豫州戒严!黑衣骑手!漕运司易主!太子离京!每一个词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和浓重的血腥气息!
“终于……来了!”谢青梧枯槁的脸上非但未见惊慌,反而掠过一丝近乎狰狞的冷笑。她缓缓站起身,那佝偻的腰背在这一刻挺得笔直,一股沉寂已久、如同荒古凶兽般的冰冷煞气骤然弥漫开来,压得张诚和屠七几乎喘不过气!
“屠七!”谢青梧的声音如同北地的罡风,刮骨生寒,“崖顶所有防御,由你全权负责!麟爪堂现存人手有多少?”
屠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悸动,沉声回道:“回先生!除随主上入京的六人未归(生死不明),崖顶现有兄弟二十一人!皆是能战敢死之辈!”
“好!”谢青梧眼中寒光一闪,“立刻布防!利用崖顶所有险隘!滚石、火油、毒蒺藜,有什么用什么!不求全歼,只求拖住!拖到……”
她的目光扫过地铺上气息奄奄的温以澜,又掠过浴桶中脸色苍白的沈知微,最后定格在张诚身上。
“张诚!麟眼堂所有能动用的暗线,全部撒出去!我要知道山下那群黑衣狗的数量、装备、主攻方向!更要盯死豫州城及周边水路陆路所有异动!尤其是太子仪仗的真正位置!有任何消息,飞鸽急报!不计代价!”
“属下领命!”张诚和屠七同时抱拳,声音带着决绝!他们清楚,这一次,不再是暗中的较量,而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堡垒攻防战!
“师父……”沈知微虚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温姑娘……她……” 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温以澜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风暴将至,而这具为了救她而破碎的躯体,能否承受得住即将到来的震荡?
“她死不了。”谢青梧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凤血菩提尚有残余之力,恰好能用来吊住她这缕残魂!”她走到温以澜身边,枯瘦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探入怀中,取出那枚贴在沈知微心口、缩小一半却依旧温润的赤红果实。
“先生不可!”沈知微惊呼出声,“菩提之力乃我续命根本,若……” 她的话戛然而止。她深知菩提对自己根基重塑的重要性,但更无法眼睁睁看着温以澜生机断绝!
谢青梧冷冷瞥了她一眼:“闭嘴!想让她活,就忍着!”
话音未落,谢青梧已将那枚缩小的凤血菩提,轻轻按在了温以澜同样心口的位置!与沈知微不同,菩提接触温以澜皮肤的刹那,并未爆发出霸道的赤红光芒,反而如同一颗黯淡的火种,缓缓渗透出温润的、近乎无形的暖流,极其缓慢地滋养着她那如同荒漠般枯竭的经脉和濒临崩溃的生机。
这残余的菩提之力,对沈知微是固本培元,对温以澜,却如同沙漠中的一滴甘霖,只能勉强维系那微弱的生命之火不熄。
“看好她。”谢青梧将菩提留在温以澜心口,语气冰冷地对张诚交代了一句,随即大步走向屋外,“崖顶防御,不容有失!”
风雪似乎更大了。
崖坪之上,屠七如同磐石般的身影矗立在风雪中,声音如同滚雷,一道道指令简洁而冷酷地发出。
“一队!守住鹰嘴岩!滚石给我堆满了!人上来就给我砸!”
“二队!弓弩手!埋伏在断肠栈道两侧崖壁!箭矢淬毒!见着活物就给我射!”
“三队!跟我守主路隘口!火油准备好!老子要烧他娘的一条火线出来!”
“四队!机动策应!哪边吃紧顶哪边!眼睛都给我放亮点!”
麟爪堂的汉子们沉默地执行着命令,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凶狠和决绝。他们是亡命徒,是老兵油子,深知此战九死一生,但主上将他们从泥潭中拉出,给了他们刀锋舔血之外的另一种活法。这份恩情,今日便用血来偿!
废弃的防御工事被重新启用,巨石被撬松动,滚木堆积如山,刺鼻的火油味混合着冰雪的气息弥漫开来。一张张冰冷的劲弩在岩石缝隙间悄然架起,淬毒的箭簇反射着雪地的寒光。整个青冥崖顶,在呼啸的风雪中,如同一头缓缓张开獠牙、准备迎接死亡拥抱的垂暮凶兽。
张诚已冲下山,联系麟眼堂最后的暗桩。小屋之内,只剩下沈知微和昏迷的温以澜,以及……那颗连接着两人生命、在温以澜心口微微跳动的赤红菩提。
沈知微浸泡在冰冷的药液中,胸前的温热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慢流失的虚弱感。她艰难地挪动手指,抚上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菩提的温度,也似乎……空了一块。她的目光,如同生了根一般,缠绕在温以澜身上,缠绕在那枚维系着对方最后生机的赤红果实上。
时间在风雪呼号和紧张的布防中流逝。每一刻,都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
不知过了多久。
“先生!来了!” 屠七那如同闷雷般的低吼穿透风雪,在崖坪炸响!
谢青梧立于主隘口一块凸起的巨石之上,目光穿透漫天风雪,望向通往崖顶的蜿蜒山道尽头。
只见风雪弥漫的昏暗之中,一片如同浓墨般的阴影,正沿着狭窄的山道,沉默而坚定地向上蠕动!人数众多,至少百骑以上!皆身着紧身黑衣,背负劲弩,腰挎长刀,行动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肃杀与死寂!马蹄踏在积雪上的沉闷声响,如同丧钟敲响的前奏!
为首一人,身形异常高大,骑着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脸上覆盖着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青铜鬼面,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如同毒蛇般的眼睛。他手中并未持刀,而是握着一杆漆黑的三角令旗,旗面上绣着一个狰狞的滴血狼头!
“血狼卫……”谢青梧的瞳孔骤然收缩,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之色!太子麾下最神秘、最凶残的贴身暗卫!竟然直接派出了血狼卫主攻!看来太子是铁了心要将青冥崖彻底抹去!
“屠七!”谢青梧的声音如同冰锥坠地,“放滚石!点火!”
“诺!”屠七狞笑一声,手中火把狠狠掷向隘口堆积的浸油干柴!
“轰!”
一道熊熊燃烧的火墙瞬间腾空而起!阻断了山道!
几乎同时!
“放——!”
屠七的怒吼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绞动声!
轰隆隆——!
无数磨盘大小的巨石,如同挣脱束缚的山神之怒,裹挟着风雪与死亡的呼啸,沿着陡峭的山壁轰鸣滚落!狠狠砸向下方正在攀爬的血狼卫!
惨叫声、马匹的悲鸣、巨石撞击骨骼的碎裂声瞬间打破了山道的死寂!
血狼卫的攻势为之一滞!
然而,那戴着青铜鬼面的统领,只是冷冷地挥动了手中的滴血狼头旗!
“弩!”
一声冰冷短促的命令!
下方未被滚石波及的黑衣骑士,瞬间取下背后劲弩,动作整齐划一,冰冷的弩箭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幽蓝的毒芒,如同毒蛇昂首!
“射!”
嗡——!
一片密集如蝗的黑色箭雨,撕裂风雪,带着凄厉的尖啸,朝着隘口上方覆盖而来!
孤崖烽烟,血幕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