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写本

下午的湿地公园浸在蝉鸣里，林砚找了棵老柳树坐下时，沈砚青正蹲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她手里捏着根狗尾巴草，逗着只肚皮雪白的流浪猫，裙摆铺在草地上，像朵被风吹落的云。

“它早上就在这儿了，”她回头朝他招手，“叫它蓝点好不好？你看它眼睛旁边有块蓝毛。”

林砚走过去时，猫忽然从她怀里跳出来，蹭了蹭他的裤腿。沈砚青趁机凑过来看他的速写本，新画的那页是只猫，眼睛被涂成了清亮的蓝，像照着她的样子画的。“偷画蓝点？”她指尖敲了敲纸页，“明明是偷画我逗猫的样子吧。”

他没否认，耳尖又开始发烫。猫却像是帮他解围，突然跃上柳树的低枝，尾巴扫过两人的头顶。沈砚青仰头去抓它，发梢扫过林砚的下巴，带着点阳光晒过的青草香。

傍晚来得比想象中快，夕阳把云染成橘红色时，沈砚青拉着他往荷花池跑。“快点，萤火虫该出来了！”她的手攥得很紧，林砚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汗，和自己的混在一起，像两滴融进彼此的露水。

第一只萤火虫亮起时，他们正站在木栈道中央。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点点绿光从荷叶间浮起来，像谁把星星撒进了水里。沈砚青忽然“呀”了一声，指着他的速写本——刚才没来得及合上的画页上，停着只蓝鸟，翅膀沾着萤火虫的光，眼睛亮得像此刻漫天的星。

“你什么时候画的？”她的声音里带着惊讶。

林砚其实是早上补的，却没敢说。他看着沈砚青的侧脸，萤火虫的光在她眼尾的痣上明明灭灭，像那颗“小逗号”后面，藏着未完待续的话。

“林砚，”她忽然转头，眼睛里盛着整片星空，“你画的蓝鸟，是不是总想着我？”

风把荷花的香吹过来，吹乱了她的刘海。林砚的心跳又开始像被蓝鸟啄着肋骨，他没说话，只是把速写本翻到新的一页，借着萤火虫的光，飞快地画了个小小的符号——一个逗号，旁边加了道蓝颜色的高光。

沈砚青看着那个逗号，忽然笑了。她伸手，轻轻碰了碰他握笔的手，像要接住那道还没写完的光。远处的萤火虫还在飞，像谁在暮色里，悄悄写下了无数个未完的夏天。萤火虫的光渐渐淡下去时，沈砚青从竹筐里摸出个玻璃罐，里面盛着几颗发着微光的萤火。“刚才偷偷装的，”她把罐子塞到林砚手里，“晚上画画怕黑的话，就打开看看。”

罐子里的光映在他手背上，像片会呼吸的星海。林砚把罐子小心地放进背包，指尖碰到里面的速写本，忽然想起什么，抽出来翻到某页递过去。是幅没画完的画：蓝鸟停在荷花苞上，旁边留着块空白，像特意等着谁来补点什么。

“给你。”他声音很轻，“想画什么都可以。”

沈砚青接过铅笔时，指腹蹭过他留在纸上的铅笔屑。她没画花也没画叶，就在蓝鸟脚边添了只小小的、爪子有点歪的青鸟，翅膀挨着翅膀，像在说悄悄话。“这样它们就有伴了。”她把本子还给他，眼睛在暮色里亮得很。

回家的路上，林砚数着罐子里的萤火闪烁。手机震了震，是沈砚青发来的消息，只有张照片：她把昨天那幅蓝鸟图贴在了书桌墙上，旁边用便利贴写着行小字——“明天去看老太太吧，带新摘的莲子”。

他盯着照片里的便利贴看了很久，忽然发现那行字的末尾，画着个小小的逗号，和他昨晚画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背包里的速写本像是有了温度，林砚摸了摸封面，仿佛能听见两只鸟在纸页间扑腾翅膀的声音。夜风从车窗钻进来，带着荷花的香，他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才刚刚开始，有太多没画完的画，和没说出口的话，正像罐子里的萤火，一点点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