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雀与萤

第二天林砚的画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画架上立着幅新画：溪水边，两只蓝鸟并肩站在枝头，一只嘴里叼着桂花，另一只的翅膀搭在同伴背上，翅膀下藏着两只缠在一处的红绳铃铛。背景里，无数萤火虫的光点漫过草丛，像谁把昨夜的星光揉碎了撒进去。

沈砚青站在画前，手指轻轻点了点那只搭着翅膀的鸟：“这只是我，对不对？”

林砚正在调颜料，闻言转头时，颜料沾了点在鼻尖。“你怎么知道？”

“因为它在笑啊。”她指着鸟的眼睛，那里用淡金色颜料点了点高光，像落了星子，“而且，”她忽然转身，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东西，“我带了这个来。”

是个小小的木质画框，里面嵌着片压平的桂花，桂花旁用彩铅画了两只交握的手，手心里捧着颗发光的萤火虫。“昨天的玻璃罐太小了，”她把画框摆在画架旁，“这样就能一直陪着画了。”

画室的窗没关严，风钻进来，吹动蓝鸟布偶的红绳。两只铃铛又响了，这次林砚听清楚了——那声音里藏着的，分明是沈砚青低头时，发丝扫过他颈窝的轻痒。

他忽然放下画笔，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银质的萤火虫吊坠，翅膀能轻轻颤动，像随时会飞走。“之前画速写时想的，”他把盒子递过去，指尖有点抖，“比铃铛……更能装下没说的话。”

沈砚青打开盒子时，吊坠上的反光落在她睫毛上，像沾了片萤火。她没立刻接，反而从手腕上解下根红绳——正是系过布偶的那根，绳尾的银铃还在晃。“那这个给你，”她把红绳系在林砚手腕上，打了个小巧的结，“以后画画时，它响一下，就是我在说‘画得真好’。”

红绳贴着皮肤，像条发烫的界线。林砚忽然想起速写本上那句没涂掉的话，原来有些犹豫，早在萤火虫飞起来的瞬间，就被光烫成了确定。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沈砚青耳边的碎发。画室里的铃铛和吊坠的微光撞在一起，像把所有未完待续，都摇成了肯定的回响。

窗外的桂花不知何时落了几片，飘进画室，正好落在那幅新画的角落，像替他们，给故事盖了个香香的章。秋分那天，林砚的画展在美术馆开展。最显眼的位置挂着那幅《双雀与萤》，画里的溪水泛着月光，两只蓝鸟的红绳缠成同心结，萤火虫的光在画布上流动，细看竟能发现光轨里藏着细碎的桂花影。

沈砚青站在画前，手指拂过画框边缘——那里刻着行极小的字：“赠砚青，藏于铃音里的话，终成画。”

身后传来轻响，是林砚手腕上的红绳铃铛。他手里拿着支糖画，是只衔着桂花的青鸟，糖衣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像不像我们第一次见？”

“不像，”沈砚青转头笑，耳坠上的萤火虫吊坠晃了晃，“那次你画糖画时，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他低头，把糖画递到她嘴边，指尖擦过她的唇。“现在不皱了，”他轻声说，“因为知道画里该有什么了。”

展厅尽头的留言本上，有人发现最新一页画着两只手，一只捏着蓝鸟布偶，一只握着银质萤火虫，旁边写着：“所有没说出口的，都在画里飞。”字迹流畅，再没有当初那只“刚学会站立的鸟”的生涩。

闭馆时，夕阳透过高窗，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双雀与萤》上，像真正走进了画里。林砚忽然从背包里摸出个东西，是片压干的桂花，夹在当年那页速写本里——棉纸上的两只鸟还并排站着，只是后来添了无数细碎的星子，把枝头的空白处填得满满当当。

“你看，”他指着那页纸，“它们再也不会孤单了。”

沈砚青的手指落在那行“画不下去就闻闻，像我在跟你说话”的字迹上，忽然踮脚，在他眉心轻轻按了下。“老太太说的老猫，现在学会笑了。”

晚风从开着的窗涌进来，卷起几片落在地上的桂花，掠过画框时，仿佛又听见了铃铛轻响，像在说：故事还长，光会一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