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

闭馆后的美术馆静得能听见晚风穿过回廊的声音。林砚牵着沈砚青的手往出口走，她耳坠上的萤火虫吊坠总在转身时蹭到他手腕，和红绳铃铛撞出细碎的响，像把刚才画里的光揉成了会跑的声线。

“明天去老地方？”他忽然停步，看她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侧脸，“我带新熬的桂花糖。”

沈砚青挑眉，想起去年深秋他蹲在巷口石墩上熬糖浆，被蒸汽烫得直缩手，最后端来的糖水里还漂着片焦黑的桂花。“这次别把锅烧穿了。”她指尖勾了勾他腕间的红绳，“还有，得画只不皱眉的青鸟赔我。”

他低笑出声，从背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木盒，打开时飘出缕淡香——里面是只玉雕的萤火虫，翅膀薄得能透光，底座刻着极小的“砚”字。“上次去玉雕坊看老师傅做的，”他把木盒塞进她手心，“比糖画持久。”

走到美术馆门口时，卖糖画的老爷爷正收拾摊子，看见他们就笑：“小年轻，今天的糖画甜不甜？”

沈砚青举了举手里的木盒，晃得铃铛又响了响：“比糖还甜。”

回去的路上，林砚青的速写本被晚风掀开页，露出新画的小像：沈砚青站在《双雀与萤》前，耳坠上的光落在画框刻字上，而他自己的影子正歪歪扭扭地往画里钻。旁边补了行小字：“画里有光，光里有你。”

桂花落在纸页上，像又添了颗星星。秋意渐浓时，美术馆的桂花落了满地。林砚在展厅角落辟了个小工作台，时常背着画板泡在那儿，沈砚青就搬把椅子坐在旁边，看他给新画的《萤火巷》补细节——画布上的老巷亮着灯笼，墙根的草丛里缀满荧光，仔细看能发现每个光点里都藏着极小的字，拼起来是“砚青说这里的风最软”。

“你这是把情话绣进画里了？”她戳了戳画布上一盏歪歪扭扭的灯笼，像极了他第一次给她画的那只。

他笔尖一顿，颜料在画布上洇出个浅黄的圆。“老太太说，画里的话比嘴里的长。”他转头时，额角沾了点鹅黄颜料，倒像她上次偷偷抹在他脸上的桂花粉，“就像巷口那棵桂花树，每年都开，比记性靠谱。”

那天傍晚，他们真的去了老巷。卖糖画的老爷爷不在，石墩上却摆着个眼熟的搪瓷碗，里面盛着新摘的桂花，压着张纸条：“给会笑的老猫和他的萤火虫。”字迹是街坊老太太的，末尾画了只歪头的猫，嘴角翘得老高。

林砚忽然拉着她往巷尾跑，停在那棵老桂花树下。树洞里藏着个铁皮盒，打开时飘出张泛黄的糖纸，上面是他去年画砸的糖画轮廓——当时他赌气在背面写“等我画好就送给她”，此刻旁边多了行娟秀的字：“早就等好了。”

晚风掀起沈砚青的发梢，缠上他腕间的红绳。林砚低头，看见她耳坠的光落在铁皮盒里，和糖纸上的字迹融成一团暖黄，像把整个秋天的光都收在了这里。

“明年画什么？”她仰头问，桂花落在她睫毛上。

他伸手替她摘下花瓣，指尖扫过她发烫的耳垂。“画四季。”他说，“春天画你蹲在画室门口喂流浪猫，夏天画你举着萤火虫跑过草坪，冬天……”他忽然笑出声，“冬天画你抢我围巾时的样子。”

远处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和他腕间的响混在一起，像在替没说出口的话打拍子。树影里，两只麻雀并排落在枝头，被风吹得晃了晃，却始终没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