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窗台上的茉莉谢了半茬，蔫巴巴地搭着叶子。她坐在竹椅上，脊梁骨陷进藤编的缝隙里，像块被晒得发软的年糕。面前的玻璃茶几摆着瓶二锅头，商标被指尖捏出几道白印子，瓷杯里的酒晃悠着，映得她眼尾发红，像沾了点晚霞的碎末。墙上的挂钟滴答响，她数着那声音剥橘子。橘子是前儿他买来的，砂糖橘，小得像乒乓球。指尖掐进橘瓣的薄皮，汁水溅在手腕上，凉丝丝的，倒比杯里的酒更醒神。她把橘络绕在指头上，一圈又一圈，直到那白丝缠成个小球，“啪” 地弹进垃圾桶 —— 那垃圾桶还是去年双十一抢的，他说薄荷绿显干净，现在看着倒像块褪了色的疤。门被轻轻叩了三下，笃，笃笃。她没动，指尖在杯沿划了个圈。酒液顺着圈痕晃，晃出些细碎的光，像他吵架时眼睛里的红血丝。“是我。” 门外的声音裹着点晚风的湿意。她把杯子重重墩在桌上，酒洒出些，在木纹里洇成个小晕。“走。” 尾音刚落，喉咙就发紧，赶紧抓起酒瓶往杯里续，酒液撞得杯壁叮叮响。那天他摔门时，也是这么响的。“我买了糖炒栗子，热乎的。” 那声音又近了些，“你爱吃的迁西板栗，摊主多搁了桂花。”门板被推得吱呀响，他侧身挤进来，手里拎着油纸袋，栗子的甜香混着他身上的薄荷皂味漫过来。她别过脸，看见他裤脚沾着片梧桐叶 —— 上次去公园，他也是这样，裤脚卷着草屑，手里举着两串糖葫芦跑过来，山楂上的糖衣粘了她一嘴角。“别闹了。” 他把栗子搁在茶几另一头，塑料袋窸窣响，“那天是我说话冲了。”她抓起酒瓶要倒，被他伸手按住。掌心的温度透过玻璃传来，她猛地抽回手，酒液溅在袖口。“撒手，谁跟你闹。” 话是硬的，指尖却在发抖，刚才剥橘子时沾上的橘油，现在黏糊糊地糊在指缝里，像心里那点说不清的堵。“我不该说你养的斗鱼是废物。” 他蹲下来，仰视着她，睫毛上还挂着点水汽，“那鱼尾巴红得跟你新做的指甲似的，好看得很。”她嗤笑一声，脚在拖鞋里蜷了蜷。竹椅的缝隙硌得尾椎骨发麻，就像那天他摔门而去时，她心里的钝痛。鱼缸就在电视柜上，那尾红斗鱼正鼓着腮帮子吐泡泡，她早上还给它换了水，撒了把鱼食 —— 以前都是他抢着做的，说她撒的食总多一勺。“你走吧。” 她低头抿了口酒，辣得舌尖发麻，“冰箱里的酸梅汤我喝光了，不用惦记。” 酸梅汤是上周一起熬的，他说冰糖放少了，她偏说够甜，现在倒觉得那点酸，全浸在这口酒里了。他忽然伸手，捏住她露在拖鞋外的脚踝。皮肤相触的瞬间，她像被烫着似的缩脚，却被他攥得更紧。“你干嘛！” 她挣了挣，声音发颤。他没说话，拇指在她脚弓处轻轻划了下。她猛地绷直脚背，脚趾蜷成个勾。“王建军你混蛋！” 她踢腾着，拖鞋飞出去一只，露出的脚心沾着点绒毛 —— 是沙发上掉的猫毛，前儿他还抱怨说该给猫梳毛了。他忽然笑了，指腹带着薄茧蹭过她的脚心。那痒意顺着骨头缝钻进去，她先是咬着唇憋笑，肩膀却忍不住抖起来，最后噗嗤笑出声，眼泪跟着滚下来。“别挠…… 哈哈哈…… 放…… 放开……” 她笑得喘不过气，伸手去推他，却被他顺势拉进怀里。他下巴抵着她发顶，胡茬扎得人发痒。“还气吗？”她在他怀里挣了挣，闻到他毛衣上的栗子香。“痒……”“那我不挠了。” 他手却没挪开，轻轻捏着她的脚趾，“但你得跟我回家。”挂钟又滴答响了一声，她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钟声。窗外的风卷着落叶飘过，茉莉好像又挺了挺叶子。“栗子凉了。” 她闷闷地说。他把她拦腰抱起，另一只手拎起那袋栗子。“我回去给你蒸热，就着酸梅汤喝。”拖鞋在地板上转了个圈，停在茉莉花盆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