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带着几分慵懒，斜斜地洒在阿德里星这座边陲小镇的石板路上，空气中弥漫着刚出炉面包的甜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尘土气息。两个穿着工装的男人刚从街角那家飘着麦香的老面包店出来，手里还捏着温热的纸袋。
其中那个稍矮些的男人，正低头刷着腕上的通讯器，突然猛地顿住脚步，脸上的血色“唰”地褪了下去，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一把抓住同伴的胳膊，声音干涩发颤，几乎破了音：“老……老李！你……你看这个！”
高个子的老李被他拽得一趔趄，面包差点脱手，不满地嘟囔：“干啥一惊一乍的……” 话没说完，目光扫到同伴递过来的通讯器屏幕，那行加粗的官方讣告标题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了他的眼底——“阿德里星骑士上将伽罗，因公殉职”。
老李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冻结，化作一片难以置信的空白。他抢过通讯器，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抖，快速滑动着屏幕，嘴唇无声地翕动，反复咀嚼着那几行冰冷刺骨的字：
“……执行绝密追踪任务途中……飞船遭不明人士恶意安装炸弹……于星星球附近星域坠毁……经全力搜救……确认牺牲……”
“牺……牲？” 老李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砂砾，每一个字都磨得生疼。他猛地抬头，眼中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同伴，“哪……哪里来的消息？准……准吗？” 他的声音带着最后一丝侥幸的挣扎。
“官方的！全网推送！热搜第一！” 矮个男人指着屏幕顶端刺目的“爆”字标签，声音带着哭腔，“为了查那些该死的耗子……飞船……炸了……” 他狠狠抹了把脸，却抹不去那瞬间涌上眼眶的酸涩，“上将……他才多大年纪啊……”
两人僵立在面包店门口暖黄的灯光阴影里，周围是小镇惯常的宁静，孩童的嬉闹声隐约传来，更衬得他们之间的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老李重重叹了口气，那叹息里裹着深沉的无力与悲凉，肩膀也垮塌下去：“唉……老天爷不开眼啊……那么好的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悲恸氛围边缘，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从他们身旁经过。高大个穿着沾了些油污的夹克，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他原本只是漠然地瞥了一眼沉浸在悲痛中的两人，像看路边寻常的风景。然而，当“伽罗上将”、“牺牲”、“飞船炸弹”、“坠毁”这几个词像钉子一样钻进他耳朵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岩浆般滚烫的狂喜瞬间冲上他的颅顶！
是他！是他干的！那个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阿德里上将，被他亲手安装的炸弹，像拍死一只苍蝇一样，炸成了尘埃！巨大的成功感和报复的快感如同电流般窜遍他的四肢百骸，一股强烈的、想要放声狂笑的冲动直冲喉咙。
“呵……” 一声极其短促、带着强烈鼻音的哼笑，不受控制地从他紧咬的牙关缝隙里挤了出来。他猛地意识到失态，立刻用拳头抵住嘴，假装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强行将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得意和扭曲的笑容压回肚子里。肩膀因压抑而微微耸动。
这异常的动静让沉浸在悲伤中的老李二人侧目。矮个男人疑惑地看了高大个一眼，只看到一个裹在旧夹克里、背对着他们、似乎咳得很难受的高大背影。老李也皱了皱眉，但此刻满心都是上将陨落的噩耗，这点小小的异样很快被更沉重的情绪淹没。
“算了，” 老李疲惫地摇摇头，声音沙哑，“听说警察已经锁定嫌疑人了，就在附近几个大城市里转悠呢。” 他抬头望了望小镇尽头连绵的青山，语气带着一丝后怕和庆幸，“大海捞针啊……人那么多，闹哄哄的，还是咱们这山沟沟里清净，安生……”
高大个听着身后断断续续传来的对话，嘴角再也压制不住，在帽檐的阴影下咧开一个无声的、充满恶毒与满足的巨大笑容。他不再停留，迈开步子，身影很快融入了小镇午后稀疏的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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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里星首都，阳光正好。城西一条僻静的老街巷里，时光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油墨和附近咖啡馆飘来的微苦香气。一家不起眼的报刊亭亮着昏黄的灯，像一枚被遗忘在角落的琥珀。店主是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人，正借着灯光慢悠悠地整理着架上的杂志。
一个身影出现在巷口，脚步轻盈。她裹着一件剪裁利落、质地精良的深灰色风衣，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淡色的唇。走到报刊亭前，她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属于本地的口音尾调：“您好，请给我这个月所有的日报。”
“这个月的？种类不少，总共25份，50星币。” 老人抬起头，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浑浊的眼睛透过镜片打量这位气质独特的顾客。她递过一张崭新的星币钞票，指尖稳定，没有一丝多余的颤抖。老人慢吞吞地开始整理，一摞摞散发着新鲜油墨味的报纸被叠放在柜台上。
她安静地等待着，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报刊亭花花绿绿的封面，实则捕捉着这个她魂牵梦萦却又必须保持距离的星球的一切信息——物价、民生、娱乐头条……这是她每年一次，借着任务掩护，唯一能“合法”触碰阿德里的时刻。每一次呼吸都贪婪地汲取着故乡的空气，每一次心跳都带着隐秘的痛楚。
老人终于将最后一份报纸叠好：“喏，齐了，小姐。”
“谢谢……” 她伸手去接，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摞沉甸甸的、承载着故乡月余时光的纸张。
就在这一刻，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最上面一份报纸那加粗加黑的、几乎占据半个版面的头版头条：
【震惊！阿德里星之殇！骑士上将伽罗因公牺牲！飞船遭蓄意破坏坠毁星域！】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
“伽……罗……” 那个深埋在心底、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无声呼唤的名字，此刻像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捅穿了所有精心构筑的心理防线。
眼前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那墨黑的铅字如同活过来的毒蛇，扭曲着钻进她的脑海，撕咬着她的神经。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哐当！” 她伸出的手无力地垂落，刚接过的报纸散落一地。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她踉跄着后退一步，重重跌坐在报刊亭旁那张供人歇脚的老旧木椅上。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老人被她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慌忙从柜台后探出身，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关切。他看到她原本优雅挺直的脊背此刻佝偻着，像被无形的重担压垮，帽檐下露出的半张脸血色尽褪，苍白得如同大理石雕像。
“不……不用……” 她试图开口，声音却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破碎得不成调子。一股汹涌的热浪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滚烫的泪水完全不受控制，如同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她紧紧交握、指节已然发白的手背上。那泪水来得如此迅猛、如此汹涌，是积压了无数个日夜的担忧、思念和此刻被这噩耗彻底击碎的绝望共同汇成的洪流。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近乎本能地，她从风衣口袋中扯出一方丝质手帕，死死按在眼睛上，试图堵住那决堤的悲伤。动作仓促而狼狈，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
“我……我没事……只是……只是突然有点晕……” 她语无伦次地低语，声音闷在手帕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哽咽。她甚至不敢再看老人一眼，更不敢去碰地上那些散落的、印着死讯的报纸。
强撑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她像一只受惊过度、只想逃离猎枪的鸟，甚至来不及去捡那些散落一地的报纸——那些她冒着风险也要获取的、关于故乡的“月报”。她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巷子深处，深灰色的风衣下摆被风卷起，如同悲伤仓惶的翅膀，迅速消失在老街的转角。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老人，和地上散落的、印着巨大黑色讣告的报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压抑到极致的悲泣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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