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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里的雾气带着腐叶味，沈知微被萧彻拽着穿行在荆棘丛中，验尸箱的铜锁撞在岩石上，发出细碎的叮当声。她忽然脚下一绊，萧彻及时回身将她揽住，掌心正按在她腰间那片被火烤过的金箔上。

“小心。” 他的呼吸拂过她耳尖，带着急促的喘息。身后传来官差的呵斥声，越来越近了。

沈知微反手从验尸箱里摸出个瓷瓶，拔开塞子往地上泼了些透明液体。“这是我配的药汁，沾到会起红疹。” 她拉着萧彻往侧面的陡坡滑去，“能拖他们片刻。”

坡底是片芦苇荡，两人没入及腰的草丛里，听着官差在坡上骂骂咧咧地搜寻。萧彻忽然捂住她的嘴，指腹擦过她唇角 —— 那里还沾着点刚才泼药汁时溅到的液体。

“别动。” 他低声道。

芦苇顶端掠过几只夜鹭，翅膀带起的风掀动沈知微的发丝，缠上萧彻的玉冠。她能听见他胸腔里的心跳，与自己的擂鼓般重合，像在边关听过的战鼓。

官差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萧彻才松开手。沈知微咳了两声，忽然指着他的靴底：“你踩到东西了。”

是块染血的麻布，上面绣着半朵山茶花，针脚与春桃替身袖口的一模一样。萧彻用佩刀挑起麻布，下面露出半截骸骨，指骨扭曲着，像是死前紧紧攥着什么。

“是孩童的骨头。” 沈知微的指尖抚过那细小的桡骨，“骨头上有啃咬的痕迹，不是野兽，是刀斧砍的。”

萧彻忽然想起明州港燃烧的货船，那些被火油烧化的铁器里，会不会就有这样的骸骨？他将麻布塞进怀里，目光扫过芦苇荡深处 —— 那里的水面泛着异样的油光。

“牵机引遇水会浮在水面。” 沈知微的声音发颤，“这里不止一具尸体。”

两人顺着油光往深处走，淤泥里不断踢到硬物。沈知微取出火折子点亮，借光看见水面漂浮的骨片上，都沾着银灰色的粉末。

“至少有五具。” 她数着散落的颅骨碎片，“都是孩童，年龄不超过十岁。”

萧彻的拳头捏得咯咯响。他在北境见过战死的士兵，却没见过这样残害孩童的。那些被走私的军粮，难道是用这些孩子的命换来的？

“相府在炼毒。” 沈知微忽然明白过来，“无烟煤燃烧的温度正好能提纯牵机引，这些孩子…… 是试毒的。”

远处传来鸡鸣，天快亮了。萧彻将沈知微护在身后，往芦苇荡外走：“去大理寺，把这些骨片呈上去。”

“等一下。” 沈知微从淤泥里捡起块碎瓷片，上面印着官窑的款识，“这是装煤的坛子碎片，和乱葬岗的一样。”

她忽然想起柳玉茹耳后的月牙疤痕：“柳侍郎的女儿，会不会也是被试毒害死的？”

萧彻猛地停住脚步。他想起柳玉茹嘴角的蜜笑，那分明是曼陀罗中毒的症状，却又验出牵机引的痕迹 —— 两种毒物混用，更像是试毒失败的样子。

“柳玉茹不是发现了走私，她是知道了试毒的事。” 他沉声道，“相府用她的命，警告所有知情者。”

回到临安城时，早市已经开了。沈知微的药铺前围满了人，王掌柜正被几个官差推搡着。“她不在就是畏罪潜逃！” 带头的官差踹着门板，“搜！给我仔细搜！”

萧彻拔剑喝止，官差见是将军，顿时矮了半截。“相爷有令，沈氏涉嫌谋杀柳小姐，要带回府问话。”

“她是我请来的验尸官。” 萧彻将沈知微护在身后，虎符在晨光里闪着冷光，“要带她走，先问过我手里的剑。”

官差们不敢硬来，撂下句 “将军别后悔” 就灰溜溜地走了。王掌柜擦着汗过来：“姑娘，你藏在药柜后的账册被搜走了！”

沈知微心里一沉。那是她整理的官窑采买记录，上面记着每次送煤的时间和数量。

“没关系。” 萧彻忽然道，“我让人抄了份备份，已经递进宫了。”

他昨夜让亲兵去抄账册时，就料到相府会动手。沈知微望着他眼底的红血丝，才发现他整夜没合眼。

“你早就安排好了？”

“在明州港看见那艘船时就安排了。” 萧彻的指尖拂过她沾着淤泥的衣袖，“你验尸，我布局，这样才稳妥。”

药铺后院传来动静，老赵跌跌撞撞跑进来，手里举着个血书：“沈姑娘，柳侍郎…… 柳侍郎自尽了！这是他留的血书！”

血书上只有八个字：“山茶花会，祸国殃民。”

沈知微的手一抖，火折子掉进药碾子。她忽然想起春桃替身掌心里的山茶花玉佩，那些骨片上的银灰粉末，还有相府军械库的菱形镣铐 —— 这些线索终于串成了线。

“山茶花会不是相府的死士，是炼毒的组织。” 她喃喃道，“柳侍郎是想告诉我们这个。”

萧彻将血书折好：“早朝快开始了，我去面圣。” 他握住沈知微的手，将枚玉佩塞进她掌心，“这是镇北军的令牌，拿着它，没人敢动你。”

是那枚刻着山茶花的玉佩，背面的 “柳” 字被磨得发亮。沈知微攥着玉佩，忽然想起柳玉茹枕下的舆图：“明州港还有船，今日初七。”

“我让人去截了。” 萧彻的目光坚定，“你在这里等着，我会带回好消息。”

他转身往皇宫方向走，玄色披风在晨雾里渐行渐远。沈知微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将验尸箱里的骨片倒在桌上，用银针一一挑起。

每块骨片上的银灰粉末，都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无数双孩童的眼睛，在无声地哭泣。

她拿起炭笔，在验尸格目上写下：“芦苇荡发现孩童骸骨五具，均含牵机引毒素……” 笔尖悬在纸上，忽然想起萧彻说的 “你验尸，我布局”。

或许从红烛泣血的那夜起，他们就注定要一起，在这迷雾重重的临安城，把那些被掩盖的真相，一点点从骨头缝里抠出来。​

而那朵染血的山茶花，不过是这八案连环的序章。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