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的秋水裹着寒意,将满城的河灯漂成流动的星辰。沈知微蹲在码头石阶上,指尖戳破盏纸灯,灯芯的火苗骤然变绿,在水面投下扭曲的影子。“灯油里掺了磷粉。” 她用银簪挑起灯芯,上面缠着根细如发丝的铜线,“是引信。”
萧彻的亲兵刚从河底捞上块木板,上面刻着半朵山茶花,与玉阶血案中的令牌图案一致。“下游发现艘搁浅的楼船,船身都浸在水里,甲板上漂着几十盏河灯。” 亲兵的声音带着水汽,“船窗糊着黑布,里面像是有…… 尸体。”
楼船的舱门被水草封死,沈知微用验尸刀撬开缝隙,一股腥甜的腐臭味扑面而来。舱内的八仙桌上摆着七盏青灯,灯芯燃着幽绿的火,照亮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都是穿着漕运服饰的船夫,心口处都有个细小的血洞,形状如花瓣。
“是毒针致死。” 沈知微拨开死者的衣领,发现颈后都有处淡青的印记,是山茶花会的刺青,“他们是组织里的人,被灭口了。” 她忽然注意到尸体的指尖都蜷缩着,指甲缝里嵌着金粉,与青灯案的人皮经卷材质相同。
萧彻的佩刀劈开后舱的暗门,里面堆满了麻袋,拆开来看竟是崭新的铠甲,甲胄内侧绣着 “镇南” 二字,与玉阶案中失窃的禁军铠甲款式一致。“是瑞王的私兵装备。” 他翻出本账册,记录着 “河灯为号,月夜运甲”,最新的日期正是昨夜。
沈知微在船长室的抽屉里找到个铜制罗盘,指针被磁化得乱转,盘底刻着串梵文,翻译过来是 “北斗第四星,玉衡指航”—— 与青灯案的令牌咒语相同。罗盘旁压着张河运图,运河的弯道处都用朱砂画着圈,圈里标着 “灯” 字。
“河灯是航标。” 她忽然想起码头的磷粉河灯,“磷火在夜里能照亮暗礁,他们在利用河灯指引楼船避开官船巡查。” 桌角的烛台底座刻着个 “沈” 字,与父亲医案上的落款笔迹分毫不差,“我爹来过这船!”
舱底传来滴水声,萧彻搬开积水的木箱,露出块松动的船板。掀开来看,底下藏着具特殊的尸体 —— 穿着官服,胸口插着支青釉毒针,手里却紧攥着半张人皮,上面用血画着运河的暗渠分布图,与河运图的朱砂圈完全吻合。
“是前漕运使!” 大理寺少卿认出官服上的品级标记,“三个月前报失踪,原来是被藏在这里。” 沈知微剖开尸体的胃,发现未消化的食物里混着细小的木渣,是西疆特有的沙枣木 —— 与白骨案中箭杆的材质一致。
“他接触过镇南军的走私船。” 萧彻的剑挑开尸体的袖管,手臂上有串针孔,排列成山茶花的形状,“是被强行注射青灯散,逼问暗渠位置。”
夜幕降临时,楼船突然剧烈摇晃,舱顶的青灯同时爆燃,火光照亮舱壁上的字迹:“河灯引路,楼船沉骨,青灯七子,余孽未绝。” 沈知微忽然发现尸体的鞋底粘着张油纸,展开后是父亲的笔迹:“暗渠通皇城,中秋水涨。”
“他们要趁中秋运河涨水,从暗渠运送私兵入宫!” 萧彻拽起沈知微往甲板跑,身后的麻袋突然爆炸,铠甲碎片混着毒烟飞溅,“是机关!他们早就设好了埋伏!”
冲出舱门时,河面的河灯突然同时熄灭,黑暗中射出数支弩箭,箭杆刻着山茶花。萧彻挥剑格挡的瞬间,沈知微瞥见岸边的芦苇丛里有个黑影,披着灰布袍,耳后隐约有朱砂痣 —— 与太医院外见到的父亲身影一模一样。
“爹!” 她追上岸时,黑影已消失在密林里,地上留着盏未燃的河灯,灯座刻着 “摇光” 二字,正是父亲的青灯令牌。灯里藏着张字条:“河灯芯有药,可解青灯散。”
沈知微将灯芯碾碎,果然闻到熟悉的苦杏仁味 —— 是父亲医案里记载的解毒草药。她忽然明白,那些河灯不仅是航标,更是藏着解药的信号,父亲一直在暗中帮助他们破解毒药。
楼船的爆炸声惊醒了沿岸的官船,大理寺的人在灭火时,从舱底淤泥里挖出个青铜匣子,里面装着七枚河灯形状的令牌,每枚背面都刻着暗渠的入口位置。最底下压着张画像,画中七个船夫围着盏青灯,为首的正是漕运使,胸口的山茶花刺青尚未完成。
“他们是青灯七子的后人。” 沈知微的指尖抚过画像,“瑞王利用他们的漕运网络走私,事成后灭口。” 她忽然注意到画像角落的落款,是个极小的 “瑞” 字,用胭脂写就 —— 与淑妃玉簪上的字迹一致。
晨光染红河面时,沈知微在楼船残骸里找到块烧熔的青铜,是父亲的医案残页,上面记着种奇特的验毒法:“河灯照尸,青斑显形。” 她将残页凑近河灯的绿光,果然在漕运使的尸体上看到淡青的掌印,形状与瑞王的掌纹完全吻合。
萧彻带着亲兵沿暗渠搜查,在皇城根下的排水口发现大批埋伏的私兵,铠甲上的山茶花还沾着河泥。“瑞王的余党想复刻青灯案的阴谋。” 他押来个领头的死士,对方的腰间挂着半枚龙形玉佩,与金殿案中找到的正好拼成完整的龙首,“是瑞王的贴身侍卫!”
死士咬碎毒牙前,挣扎着吐出最后句话:“河灯…… 引魂…… 楼船…… 藏着…… 第八子……”
沈知微望着漂向远方的河灯残片,忽然明白 “第八子” 指的是谁。父亲作为青灯七子之外的卧底,直在暗中破坏计划,楼船里的线索都是他刻意留下的。那些河灯的绿光,不仅照亮了暗渠,更照亮了他隐藏的踪迹。
大理寺的卷宗上新添了案宗,封面画着座沉入水底的楼船,船帆上的山茶花被水泡得模糊,旁边写着 “第五案:河灯引,结”。但沈知微知道,故事还没结束 —— 死士提到的 “第八子”,父亲尚未露面的身影,以及暗渠深处未被发现的秘密,都在等待揭晓。
萧彻的亲兵送来第六案的卷宗,封面上画着座荒废的驿站,驿站外的官道上,散落着盏盏熄灭的河灯,灯芯处标着个 “火” 字。
沈知微将父亲的令牌碎片收好,掌心的温度仿佛能焐热运河的秋水。她知道河灯的余烬尚未熄灭,下一场阴谋已在驿站的荒草里悄然滋生,而那些藏在水底的真相,终将随着楼船的残骸,在青史中浮出水面。
运河的秋水依旧东流,载着未燃尽的河灯,也载着无数未说尽的冤屈,流向看不见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