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区只剩最后一盏日光灯管苟延残喘,凌晨两点的空气里浮动着霉腐纸香与消毒水的混合物。温眠盯着电脑屏幕上“文件已删除”的冰冷提示,指甲深深抠进键盘缝隙——那是她用三个月跟拍留守儿童专题的文件夹“星光下的等待”,里面存着孩子们皲裂手掌按在采访本上的拓印(封面绣着母亲缝的橘子图案),存着他们说“想爸妈时数星星”的变调录音,此刻像被黑洞吞噬般消失殆尽。她的指尖抖得厉害,腕骨抵在桌沿,疼得发麻。
手机在桌角震动,来电显示“砚”。温眠喉间发紧,接通时带着最后一丝期许:“程砚……我的文件……”
“搞定了吗?”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清冷得像初秋晨露结的冰,“我在图书馆楼下。”
“我、我锁了电脑的……”温眠的哽咽卡在喉咙里,盯着键盘旁干涸的蜂蜜水杯——上周程砚陪她自习时灌的,杯壁水渍还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怎么会不见?你存云端了吗?”程砚的语气突然锋利起来,像手术刀划开她的侥幸。
“我没有!”温眠猛地提高音量,眼泪砸在键盘上,“我去洗手间前明明锁了!程砚,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传来车门轻响与林悦补口红的“咔嗒”声:“我在楼下等你十分钟。解决不了就别浪费时间——(停顿半拍,喉结滚动)别让我为难。”
温眠盯着暗下去的屏幕,喉咙像堵着浸水肿胀的棉花。她跌跌撞撞收拾东西,走出图书馆时,看见程砚靠在梧桐树下,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下颌线绷成淬了冰的弦。他身后的白色轿车里,林悦涂着猩红甲油的手指晃着手机:“阿砚,温眠妹妹这眼睛红的,是想靠哭哭啼啼抢人呀~”
程砚没看温眠,递来印着“黑天鹅”logo的塑料袋:“林悦生日宴剩的蛋糕。”
温眠盯着袋子,想起去年生日,程砚用半个月生活费买的六寸水果蛋糕——两人蹲在宿舍楼下,他把最大的草莓塞给她,说“我们眠眠要永远像草莓一样甜”。此刻“黑天鹅”的奶油香混着林悦的香水味,甜腻得呛人。
“我的文件真的被删了……”温眠攥紧书包带,指节泛白。
“够了。”程砚打断她,眉头拧成川字,“林悦调了监控,你离开时,陆沉舟碰过你电脑。”
陆沉舟是上周指导她整理录音的学长。温眠愣住:“他只是……”
“温眠,”林悦下车挽住程砚,猩红甲油在路灯下闪着恶意,“我知道你想拿奖学金给阿姨治病,可也不能用这种手段吧?删了文件再找学长恢复,一来二去不就熟了?”她晃着手机截图——陆沉舟弯腰捡笔的动作,被截成“碰电脑”的角度。
“不是这样的!”温眠急得发抖,看向程砚的眼神像溺水者抓浮木,“你认识陆学长的,他不是那种人……我也不是……”
程砚的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一丝光:“明天重新交稿。做不完就别做了,别搞得全世界都欠你的。”
白色轿车引擎发动时,温眠清楚看见程砚没回头。夜风卷着落叶打在脚踝,凉得像泼了盆冰水。她蹲在路灯下,摸出书包最底层的橘子糖——上周程砚塞的,说“熬夜会低血糖”。糖纸剥开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响,酸甜在舌尖散开,却压不住喉咙里的铁锈味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