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天宫的山巅笼罩着刺骨的寒风。解雨臣攥紧手中的青铜罗盘,冰晶在睫毛上凝结成霜。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云梯石阶,远处传来黑瞎子惯常的调侃声:“小花,你这走一步停三步的架势,倒像是去相亲而非倒斗。”
他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异响——石壁上的青铜机关正在无声转动。解雨臣猛然回头,正撞见黑瞎子被突然开启的弩箭阵击中右肩,鲜血瞬间染红了他那件永远不换的黑色长风衣。
“瞎子!”解雨臣抽出腰间匕首,凌空跃起斩断弩箭锁链。碎石崩裂的瞬间,他死死拽住黑瞎子的手腕,两人一同坠入下方暗河。
冰冷的水流灌入鼻腔,解雨臣在混沌中听见黑瞎子嘶声大笑:“你这下赔得可大了,解当家。”他拼命将对方推向最近的岩洞出口,却被黑瞎子反手按住肩头:“你先走,我数到三——”
“一。”岩洞外传来轰隆的雪崩声。
解雨臣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明白,黑瞎子要独自引开雪崩的冲击力——这个疯子总是这样,用玩笑掩盖最决绝的牺牲。他狠狠咬住唇瓣,在“二”字落下时爆发出全力挣脱,冲出了洞口。
漫天雪浪吞噬了身后的一切。解雨臣跪在雪地上,颤抖着摸向口袋中的信号弹——那是黑瞎子最后塞给他的,外壳还残留着体温。他按下机关,红光刺破夜空,却迟迟等不到回应。
“哑巴张,吴邪!”他嘶哑着吼出声,声音被风雪撕碎,“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三天后,搜救队带回的只有黑瞎子那柄从不离身的青铜匕首,刀柄缠着解雨臣曾送他的红绳。吴邪攥着匕首沉默,张起灵在雪地上发现了被血浸透的暗号——一串用指甲刻出的蒙古文,解雨臣辨认后脸色煞白:“是‘齐格隆氏族的誓言’……他动用了家族禁术。”
解家宅院陷入死寂。解雨臣将匕首锁入密室,再无人见过他摘下那枚从不离身的玉扣。深夜,他伏在案前翻阅云顶天宫的残卷,忽然呕出一口黑血。陈医诊脉后叹息:“寒气入肺,怕是那次坠河留下的暗伤……需以千年雪莲入药。”
解雨臣挥退众人,独自凝视着窗外积雪。脑中不断浮现黑瞎子离去时的背影,与幼时在戏班被当作“解语花”训练时,师父那句冰冷的“若不能绝情,便成不了角”重叠。他攥紧掌心,指甲刺入血肉——这次,又是谁在绝情?
半年后,吴邪带来一封加密信笺。解雨臣用解家秘钥解开,字迹潦草如狂:“小花,别找我。右眼快瞎了,去西王母宫寻药……若你出现,我会亲手杀了你。”末尾画着一个倒三角符号,是黑瞎子的专属标记。
他倏然起身,将信纸捏成碎片。喉间哽着一句未出口的质问:为什么?
解雨臣将碎信纸扫入香炉时,灰烬在烛光中翻卷,露出“西王母宫”三个血字。他盯着那三个字,指尖被香灰烫出一道红痕却浑然不觉。自那日起,解家暗桩如潮水般涌向昆仑山,他亲自校阅每一份关于西王母宫的古卷,咳血时便用帕子掩住,命下人将染血的绢帕统统焚毁。
吴邪在杭州铺子撞见解雨臣伏案批注,案头堆着半人高的帛书,他正用银针挑破指尖,将血滴入砚台验毒。吴邪夺过瓷瓶,见“雪莲”二字刻在瓶底,瓶内药丸泛着诡异的青紫:“小花,你明知这药耗损元气...”解雨臣将药丸抛入喉中,呛得眼眶通红:“他既要我死心,我便将这身子糟践到连死心都不剩。”话音未落,又咳出一口血沫溅在古卷上,晕染出一朵暗红的花。
黑瞎子蛰伏在青海荒原的岩洞中,右眼蒙翳已如浓雾。他每日以银针刺入太阳穴,针尖染血却仍强行视物。某夜执行暗杀任务时,刀刃刺入叛徒心脏的刹那,那人竟狞笑:“黑爷,你可知解当家正因你咳血不止?”他踉跄退步,刀刃坠地,右眼彻底陷入黑暗。
岩洞外风雪呼啸,他摸索着将匕首上的红绳系得更紧,绳结勒进掌心血肉:“解雨臣,等我替你斩尽这些魑魅魍魉。”
张起灵裹着风雪闯入解家库房,哑巴张罕见的主动开口:“机关被篡改。”他递上的青铜箭弩残片让解雨臣瞳孔骤缩——残片上刻着解家暗纹,边缘指纹经比对,竟与黑瞎子的一模一样。
解雨臣连夜召来吴邪,三人围坐油灯下。吴邪翻出当年西王母宫的手札:“我记得,黑瞎子曾说寒毒可借机关转移...”张起灵用青铜匕首在沙盘上划出脉络:“若有人以身作引,寒毒可转至他人经脉。”
解雨臣猛然想起坠河那日,黑瞎子扑入河水的瞬间,他分明听见对方嘶哑的咒语。沙盘上的纹路如蛛网缠上心脏,他踉跄撞翻灯盏,火苗燎上衣袖才恍然惊觉:“他早算好了所有劫数,连恨都要我恨得明明白白...”
昆仑雪山深处,解雨臣带队踏入千年冰宫。甬道石壁上每隔十步便有一处刀刻,字迹从“等我”到“别来”逐渐潦草扭曲,最后一处刻痕深达半寸,血渍已凝成暗褐。
转角处传来打斗声,解雨臣撞见黑瞎子正与巨型尸蟞缠斗。那人右眼蒙着黑布,却将匕首舞得密不透风,衣袍被毒刺划破数十道裂痕,露出底下缠满绷带的身躯。尸蟞毒刺抵住他咽喉时,黑瞎子忽然暴喝:“解雨臣!退!”
解雨臣却骤然撕开衣襟,露出自锁骨蜿蜒至腹部的狰狞疤痕——当年坠河留下的寒毒,竟已如黑蟒般盘踞全身。他纵身扑向尸蟞,毒刺穿透肩胛的瞬间,他拽住黑瞎子的手腕跃入岩浆暗河。
岩浆河底的青铜棺椁中,解雨臣从黑瞎子怀中摸出最后一枚千年雪莲。那雪莲被黑布层层裹住,花瓣边缘已泛黄,显然被他贴身藏了许久。黑瞎子摸索着他的脸,指尖触到灼伤时如遭雷击:“你疯了...这药救眼不救命!棺椁里的解药分明是剧毒...”
解雨臣将雪莲塞入他口中,自己吞下棺椁内的赤红药丸。药丸入喉即化作烈焰焚灼五脏,他却笑得凄厉:“我欠你的,早该还清。”岩浆河突然沸腾,棺椁发出龙吟般的嗡鸣,两人被骤然涌出的暗流卷向未知深处。
张起灵与吴邪循着青铜铃音找到岩浆河时,只见解雨臣正将黑瞎子拖向石岸。黑瞎子右眼已蒙上一层血膜,却奇迹般复明,他看清解雨臣浑身焦伤,如困兽般嘶吼:“解雨臣!你他娘的...”解雨臣咳出一口黑血,血沫中竟带着碎鳞:“闭嘴。从现在起,你欠我两条命。”
吴邪用麒麟血替他止血,张起灵以陨玉冰封灼伤。黑瞎子颤抖着撕开解雨臣的绷带,寒毒疤痕竟已褪成淡粉,如蛇蜕皮般诡异。他忽然扼住解雨臣手腕:“你坠河时,我就该知道你会把命当戏本子撕...”解雨臣挣开他的手,将匕首上的红绳重新缠上他腕:“下地狱也得一起。”
雪山巅,解雨臣命人焚毁叛徒名录。火光冲天中,黑瞎子倚在廊柱上笑:“这下解当家可算干净了。”吴邪摇头:“这对疯子,倒是把虐身虐心玩成了生死契。”张起灵望着他们交叠的影,青铜匕首上的红绳在火光中灼灼如血。
十年后,解家祠堂。解雨臣擦拭黑瞎子的匕首时,发现红绳下竟藏着一枚缩骨钉——正是当年他坠河时,黑瞎子刺入自己心脉转移寒毒所用的凶器。他指尖抚过钉上刻的“赎”字,忽觉喉间腥甜。
门外传来熟悉的调侃:“小花,你这擦刀姿势,倒像是给棺材描金。”黑瞎子踏雪而来,右眼如初,笑纹却深了几分。他见缩骨钉,神色骤黯:“该扔的东西...”解雨臣却将钉子纳入袖中:“留着,省得你下次再自作主张。”
二人对视,忽而轻笑。黑瞎子忽然握住他包扎的手,掌心温度透过纱布灼人:“下回下斗,记得带伞。”解雨臣抬眼,望进那双重见光明的眸子:“下地狱也得一起。”
窗外,雪霁天清。吴邪与张起灵并肩立于梅林,看着祠堂内相倚的身影。吴邪叹道:“这红绳缠了十年,倒比铁链还牢。”张起灵指尖抚过青铜铃,铃声轻颤,似应和着雪山深处未散的余音。
解雨臣在梅树下埋藏缩骨钉那日,黑瞎子正倚在戏楼檐下数落他“糟践身子”。两人斗嘴声忽被一阵急咳打断,解雨臣呕出的血沫中竟泛起诡异的鳞光。黑瞎子瞳孔骤缩,钳住他手腕时,解雨臣却笑得从容:“寒毒早该随岩浆河去了,偏要在我这儿生根...倒像是你当年那枚缩骨钉,扎得深,拔不得。”
他挣开手,将新染的红绳缠上匕首。黑瞎子喉间哽住千言,最终只将同样红绳系回自己腕上,绳结勒进旧疤,如一道永不解的锁。暮色渐沉时,解雨臣忽然指向天际:“你看,云散了。”
黑瞎子仰首,却见解雨臣已闭目倚在他肩头。那人呼吸渐弱,却仍絮絮说着幼时戏本子里的痴情话。他慌乱掐诀唤人,指尖触到对方衣襟下层层绷带——解雨臣早将寒毒以秘法封存于心脉,只为与他再共十年戏楼春秋。
“下地狱也得一起...”黑瞎子嘶哑重复这句,将缩骨钉抵在心口,血珠沿钉纹渗出,却笑了,“这次换我陪你疯。”
梅林深处,吴邪与张起灵驻足。吴邪攥着染血绢帕,张起灵却望见红绳在风中交缠如藤,纵使血尽,绳不绝。长夜终尽时,有人以命续了命,灼心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