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不知何时落了下来，起初只是细密的雨丝，像被谁揉碎的银线，斜斜地织着，把远处的屋檐、老树都笼在一片朦胧的水汽里。
屋内的裴青玄看着顾之钰忙碌的身影，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花瓣：“之钰，别再守着这药味了，没有用的。”
顾之钰猛地抬头，眼里还凝着未散的红。
裴青玄却笑了，苍白的脸上绽开一抹浅淡的梨涡，竟比窗外落了又开的牡丹还要动人：“剩下的日子，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去江南看桂花，南诏的勿忘我该开了，还有塞北的雪……我们说过的。”
顾之钰握住他微凉的手，指腹摩挲着他腕间凸起的骨节，喉间发紧，半晌才哑声应道：“好。”
他们没再等什么转机，第二日便启程南下。
顾之钰遣散了大半随从，只留了两个最妥帖的，马车里铺着厚厚的锦褥，裴青玄靠在他怀里，一路听着车外的风声鸟鸣，倒比在寒山寺时安稳了许多。
抵达江南时，恰逢桂花开得最盛。满城都飘着甜香，顾之钰扶着裴青玄站在石桥上，看两岸的桂花簌簌落在水面，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之钰你看，比传闻中的还要好看。”裴青玄伸手接过飘落的花瓣，他唇角轻扬，似有若无的笑意漫过眼底，像落雪初融，“空气里都是甜的。”
【黑化值-5，当前黑化值25%。】
顾之钰替他拢紧了外袍，将他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着他的发顶：“明年还来。”
裴青玄没接话，只是侧头看他，阳光透过桂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桂花很美，不及此刻的人半分，顾之钰想到。
“南诏的勿忘我，该比这更热闹。”裴青玄笑着说道。
到了南诏，那里的花海果然没让人失望，漫山遍野的蓝色小花铺成海洋，风过时掀起层层浪，连空气里都浸着清浅的蓝。
裴青玄站在花海中央，素色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之钰，你看！”他回头望过来，眼底盛着整片天空的蓝，“是不是很好看？”
【黑化值-5，当前黑化值20%。】
顾之钰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微凉的后颈，闻着他发间混着花香的气息。裴青玄的身子僵了僵，随即放松下来，反手握住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这里……像不像我们初见时的那片草原？”裴青玄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微微发颤。
顾之钰收紧手臂，将他更紧地拥在怀里：“不像，那里没有这里的花海，也没有这里的生机。”
裴青玄转过身，鼻尖几乎蹭到他的下巴。他仰头望着顾之钰，眼里的光比花海更亮，忽然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唇。
【黑化值-5，当前黑化值15%。】
那吻很轻，带着勿忘我清浅的香，像羽毛拂过心尖，顾之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回应，怕稍重些就会碰碎怀里的人。
风卷着花瓣落在他们发间肩头，蓝色的小花粘在裴青玄苍白的脸颊上，他却笑得更灿烂了。
【黑化值-3，当前黑化值12%。】
“顾之钰，”他抵着他的额头，声音轻得像叹息，“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顾之钰的心猛地一揪，将他按在怀里，力道大得像要将他揉进骨血里：“不许说傻话。”
“我是说真的。”裴青玄抬手抚过他紧绷的脊背，指尖带着安抚的意味，“替我去看塞北的雪，看江南明年的桂花，看这江山所有的美景，好不好？”
【黑化值-2，当前黑化值10%。】
顾之钰闭上眼，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得发哑：“好。”
他没说出口的是，这世间所有的好，若没有眼前这个人，便都成了索然无味的空壳。
从南诏回去后，裴青玄的精神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他便坐在窗边，手里握着块暖玉慢慢雕刻。
顾之钰不去打扰，只在一旁看书，偶尔抬眼，便见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时光安静得像凝固了一般。
直到那晚，裴青玄将一块玉佩塞进他手里，温润的玉上，一朵勿忘我栩栩如生，花瓣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显然耗了许多心神。
【黑化值-10，恭喜宿主任务完成，即将脱离小世界。】
“给你的。”裴青玄的声音很轻，嘴角却勾起极淡的弧度，眸中却盛着细碎的光，“勿忘我象征着永恒的爱与记忆，你不许忘了我。”
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在这场修复小世界的任务里，沉沦的不止顾之钰，所以他不希望自己的爱人在他离开后，爱上别人。
顾之钰握紧玉佩，玉的温润抵不住掌心的滚烫。他低头吻了吻裴青玄的发顶，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忘不了。”
裴青玄笑了笑，往他怀里缩了缩，像只疲倦的猫：“睡吧，之钰。”
那夜裴青玄睡得很安稳，没再咳嗽，也没再惊醒，顾之钰抱着他坐了整夜，直到天边泛白，才发现怀里的人早已没了呼吸，嘴角还凝着浅浅的笑意。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他缓缓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传来整整刺痛，可他却一滴眼泪也留不出来……
……
后来，顾之钰独自去了塞北，带着与裴青玄的回忆。大雪漫天，覆盖了草原和戈壁，天地间只剩下一片苍茫的白，如同他此刻迷茫的情绪。
他站在风雪里，掌心紧紧攥着那枚勿忘我玉佩，玉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却暖不了彻骨的寒。
他想起江南的桂花，南诏的花海，想起那个在蓝花海里吻他的人，想起他说“要好好活下去”。
顾之钰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瞬间融化成水，像极了裴青玄最后落在他手背上的泪。
江山依旧，四季轮回，江南的桂花开了又谢，南诏的勿忘我年复一年铺满山坡，塞北的雪落了又融。只是那片蓝色花海中，再也没有那个穿素衣的人，笑着回头喊他“之钰”。
顾之钰活了下去，替他看遍了世间美景。只是每到一处，掌心的玉佩便会烫得灼人，提醒着他，这万里江山，终究只剩下他一个人，守着一枚玉佩，和一场再也回不去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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