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先灭了你这座…虚伪的天门！” 充满暴戾与不屈的咆哮，如同受伤孤狼的绝唱，响彻云霄，直冲那冥冥之中的九天之上！
“哥！” 徐静薇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急迫。她身影一闪，素白衣袂在血腥的风中猎猎，人已出现在徐凤年身侧。一只微凉却异常稳定的手，毫不犹豫地覆上他那焦黑狰狞、仍被紫电缠绕的手掌。
嗡——！
一股纯粹、浩瀚、如同初生朝阳般温暖而磅礴的金色佛力，瞬间从徐静薇掌心涌出，柔和却坚韧地包裹住徐凤年残破的手掌。那肆虐的紫霄神雷如同遇到了克星，不甘地嘶鸣着，在金色佛光的冲刷下迅速黯淡、消散。焦黑的皮肉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萌发出细微的粉嫩肉芽，白骨被温润的金芒覆盖，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徐静薇的脸色却在这一瞬间苍白了几分，眉心那点佛印微微黯淡。
“别硬扛天威。” 她声音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目光扫过徐凤年掌心快速愈合却依旧触目惊心的伤口，黑亮的眸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沉淀下来，化为一片冰冷的深潭。
就在这短暂交锋的刹那，北莽军阵深处，拓跋菩萨冰冷如刀的声音，借助军阵煞气，如同闷雷滚过战场：
“天罚已至！北凉气运将崩！全军——压上！碾碎拒北城！活捉徐静薇者，封万户侯！”
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骤然拔高，如同地狱恶鬼的集体嘶嚎！早已蓄势待发的北莽铁骑，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以比之前凶猛数倍的姿态，轰然撞向摇摇欲坠的拒北城墙！投石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燃烧着猛火油的巨石如同流星火雨，疯狂砸落！更有无数悍不畏死的北莽死士，口衔利刃，顶着滚木礌石，如蚁附般攀爬云梯！
“顶住！给老子顶住！” 浑身浴血、大腿还插着半截弩箭的褚禄山，如同浴血魔神，挥舞着卷刃的巨斧，在瓮城缺口处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每一次挥砍都带起大蓬血雨，但北莽士兵如同疯魔，前仆后继，缺口在肉眼可见地扩大！鹰愁峡方向，喊杀声也再次震天，显然拓跋菩萨派出了更多精锐，誓要切断这最后的生命线！
城头之上，压力陡增！徐凤年顾不得掌心伤势，白发狂舞，北凉刀化作一道撕裂血幕的寒光，将两名刚跃上城垛的北莽百夫长拦腰斩断！但更多的敌人涌了上来！城墙在巨石的撞击和士兵的踩踏下剧烈颤抖，裂缝蔓延如蛛网。
“世子！东段城墙要塌了！” 一名亲卫满脸血污，嘶声力竭地吼道。
徐静薇站在箭楼边缘，狂风吹得她素白僧衣紧贴身躯，勾勒出纤细却挺直的轮廓。她望着城下无边无际涌来的黑色浪潮，望着城墙上每一张被血污和绝望覆盖却仍在死战不退的北凉面孔，望着鹰愁峡方向褚禄山那如同血葫芦般摇摇欲坠却半步不退的庞大身影…更望着身边徐凤年白发如雪、刀光如练，硬生生在血肉磨盘中劈开一道又一道短暂空隙的决绝。
“佛渡众生…众生皆苦…” 她低语，声音被淹没在震天的喊杀中，却清晰地响在自己的灵台深处。龙树圣僧的谶语，摩诃衍的悲悯，道德宗的天罚…还有这眼前无边的杀戮与守护…在她心中激烈碰撞、融合、沉淀。
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掠过她眼底。有痛楚，有悲悯，有对宿命的嘲弄，最终，尽数化为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清明。
她缓缓抬起双手，动作带着一种古老而庄严的韵律，不再是合十，而是掌心向上，如托举青天。
“既然佛国净土不染血…”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清越如凤唳，穿透所有喧嚣，清晰地响彻在拒北城头，响彻在每一个浴血奋战的北凉士卒耳中，也响彻在九天之上那无形的“天道”耳中！
“那今日，便以这拒北城为净土！以我徐静薇为菩提！”
话音落落！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不再是守护的金光，不再是救赎的生机，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浩瀚到无边、仿佛来自宇宙洪荒之初的磅礴意志，从徐静薇体内轰然爆发！这股意志如此强大，以至于她周身的空间都开始扭曲、塌陷，光线被吞噬，形成一个短暂而诡异的黑暗区域！
紧接着，黑暗的核心，一点纯粹到无法形容的金芒诞生了！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
嗡！
金芒瞬间炸开！不再是柔和的光晕，不再是飘散的金莲！而是亿万道凝练如实质、散发着无尽威严与不朽气息的金色光束！每一道光束，都由无数细密玄奥、仿佛蕴含大道本源的古老梵文构成！它们不再是肌肤下的微光，而是彻底显化于世间！
光束冲天而起，直刺九霄！竟在拒北城上空，硬生生凝聚成一尊顶天立地、俯瞰苍生的巨大佛陀虚影！这佛陀并非低眉垂目，而是怒目圆睁！周身缠绕着由无数金色梵文组成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竟深深扎入下方尸山血海的战场，扎入每一个浴血奋战的北凉士卒体内，扎入摇摇欲坠的城墙，扎入脚下这片饱饮鲜血的北凉大地！
佛陀虚影出现的刹那，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仿佛整个天地都为之臣服！
攀爬云梯的北莽士兵动作骤然僵直，如同被无形的山岳镇压，惨叫着从高处跌落！冲锋的骑兵连人带马被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漫天呼啸的箭雨、燃烧的巨石，在这股浩瀚的意志威压面前，如同陷入粘稠的琥珀，凝滞在半空！
整个战场，除了那尊顶天立地的金色怒目佛陀，除了佛陀虚影下白衣猎猎的徐静薇，一切都陷入了绝对的静止！时间与空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冻结！
“这…这是…” 远处高台上，拓跋菩萨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骇与难以置信！这股力量…超越了凡俗！超越了认知！它不再是无垢的守护，而是…代天行罚的审判！
九天之上，那无形的“天门”仿佛被这股逆天而上的力量激怒，云层疯狂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漩涡中心，紫黑色的雷光疯狂汇聚、压缩，散发出毁灭一切的恐怖气息！比之前符剑强横千百倍的九天神雷，正在孕育！
徐静薇仰头，望着那酝酿着灭世之威的雷云漩涡，苍白的脸上毫无惧色。她双手托举的姿势不变，周身亿万金色光束构成的佛陀虚影更加凝实，怒目之中仿佛有星辰生灭。
“天要罚我？”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股撼动寰宇的意志，“那我…便代这北凉三十万生灵，代这满城不屈英魂——问一问这天！”
她托举的双手，猛地向上一推！
那顶天立地的金色佛陀虚影，也随之做出了一个托举苍穹的动作！
“问一问这满天神佛——！”
“轰隆隆——！！！”
蓄势到极点的紫黑色灭世神雷，如同一条咆哮的灭世魔龙，撕裂苍穹，带着审判万物的无上天威，狠狠劈落！目标，正是那以凡躯引动佛陀虚影、妄图代众生问天的徐静薇！
与此同时，那尊由徐静薇意志与北凉众生不屈战意凝聚的怒目佛陀，也爆发出贯穿天地的金色光柱，逆流而上，悍然撞向那灭世魔龙！
金与紫，生与罚，凡尘意志与天道威严，在这一刻，于拒北城的上空，轰然对撞！
无声！
预想中毁天灭地的爆炸并未发生。
时间与空间在碰撞的核心点彻底扭曲、湮灭。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吞噬一切光与声的绝对黑暗奇点，在拒北城上空骤然生成！奇点边缘，金色的梵文洪流与紫色的灭世雷光疯狂地互相湮灭、吞噬、融合！形成一圈圈无声却撕裂虚空的恐怖能量涟漪！
大地在无声震颤！拒北城坚固的城墙如同被巨锤砸击的琉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巨大的裂痕！城下被威压镇住的北莽士兵，离得稍近的，身体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稍远的，则七窍流血，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成片倒下！
城头上，徐凤年目眦尽裂，白发被狂暴的能量乱流吹得笔直！他死死盯着奇点下方那道渺小却挺直如枪的素白身影，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
“别过来！” 徐静薇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却又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这是我的劫…也是我的路！”
她嘴角，一缕刺目的金色血液缓缓溢出。强行引动超越自身极限的力量，承载众生意志对抗天罚，她的无垢金身，正在从内部崩解！眉心那点佛印剧烈闪烁，如同风中残烛，肌肤之下，蛛网般的淡金色裂痕迅速蔓延！
佛陀虚影在灭世神雷的冲击下剧烈摇曳，构成虚影的亿万梵文光束开始一根根崩断、消散！那灭世魔龙般的紫霄神雷，虽然也被消耗了大半，却依旧带着毁灭的余威，一寸寸压向徐静薇的头顶！
败局，似乎已定！
“秃驴，家里地瓜烤好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的刹那！
一声嘶哑、狂放、带着北地汉子特有的粗粝与滚烫烟火气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拒北城残破的瓮城方向炸响！
是徐龙象！
这个心智如孩童、却拥有撼山神力的少年，不知何时已挣脱了威压的束缚！他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中捞出的巨灵神，一只眼睛被流矢划破，血肉模糊，另一只眼睛却燃烧着野兽般的凶悍与对姐姐最纯粹的守护执念！他手中没有兵器，竟徒手扛起一块足有千斤重、燃烧着烈焰的城门碎块！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燃烧的巨物，如同投掷一颗燃烧的星辰，狠狠砸向天空那正在湮灭佛陀虚影、即将吞噬徐静薇的紫黑色雷龙！
轰！！！
燃烧的巨石撞入金紫湮灭的奇点边缘，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引发了连锁的殉爆！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失控！灭世雷龙被这突如其来的、蕴含了徐龙象天生神力与狂暴意志的“凡物”狠狠一撞，轨迹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转！
就是这毫厘之差！
那原本应该彻底湮灭徐静薇的毁灭雷光，擦着她托举苍穹的身影边缘，狠狠劈在了拒北城西侧一段早已摇摇欲坠的城墙之上！
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巨响终于爆发！那段饱经战火的城墙如同沙堡般轰然垮塌！碎石混合着守城士卒的残肢断臂冲天而起，烟尘弥漫如同沙暴！
噗！
徐静薇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金色的血液！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从箭楼高处坠落！周身的金光彻底溃散，佛陀虚影烟消云散，眉心佛印黯淡无光，肌肤下的金色裂痕触目惊心。
“静薇！” 徐凤年肝胆俱裂，白发瞬间染上更深的绝望，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徐静薇坠落的视野有些模糊，她看到哥哥疯魔般冲来的身影，看到徐龙象在瓮城缺口处因脱力而踉跄跪倒、却依旧对着她方向嘶吼的庞大身躯，看到城墙上无数张浴血带伤却因她坠落而瞬间写满悲愤与绝望的北凉面孔…更看到，在那崩塌城墙掀起的漫天烟尘之后，北莽铁骑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疯狂涌向那巨大的缺口！拓跋菩萨冰冷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锁定了坠落的她！
“佛不渡我…” 急速下坠的风声中，她染血的嘴角，却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扯出一个破碎却异常清晰的弧度。
“我…自渡…”
声音轻若蚊蚋，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枷锁、勘破生死虚妄的明悟。
就在她即将重重砸在冰冷城砖上的刹那，异变再生！
她颈间那枚早已布满裂痕、光芒黯淡的水碧色锦囊，毫无征兆地，彻底碎裂！
一点温润、纯净、仿佛蕴含着生命本源之光的碧色光点，从破碎的锦囊中飘出。这光点出现的瞬间，徐静薇体内那因强行对抗天罚而濒临崩溃的无垢佛体，如同久旱逢甘霖，竟自发地产生一股微弱的吸力！
嗡！
碧色光点瞬间融入她眉心那黯淡的佛印之中！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生机，如同最纯净的甘泉，瞬间流遍她四肢百骸！那蔓延全身、蛛网般的金色裂痕，在这股生机的滋养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弥合！黯淡的佛印重新亮起微光，虽然微弱，却无比坚韧！
与此同时，徐静薇坠落的身形在空中极其诡异地一旋，脚尖在飞溅的碎石上轻轻一点，卸去了大部分下坠之力，如同一片羽毛般，轻盈而准确地落在了徐凤年伸出的臂弯之中。
“哥…” 她看着徐凤年布满血丝、惊魂未定的眼睛，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地瓜…凉了没？”
徐凤年紧紧抱着妹妹，感受着她体内重新焕发的一线生机，巨大的后怕与失而复得的狂喜冲击得他几乎说不出话，只能用力摇头，白发拂过徐静薇染血的脸颊。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城墙的巨大缺口处，烟尘尚未散尽，北莽最精锐的“铁浮屠”重甲骑兵，已经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发出震天的咆哮，踏着同袍和北凉士卒的尸骸，轰然冲进了拒北城！
“堵住缺口！” 徐骁的声音如同受伤猛虎的咆哮，从帅堂方向传来，带着决死的疯狂！
城破，只在顷刻！
徐静薇挣扎着从徐凤年怀中站直身体，抹去嘴角的金色血渍。她望向那如同地狱入口般涌出无数狰狞敌人的巨大缺口，望向城外无边无际、依旧在疯狂涌来的黑色浪潮，最后，目光落在了身边哥哥那如雪的白发上。
她伸出手，不是去握刀，而是轻轻拍了拍徐凤年紧握刀柄、青筋暴起的手背。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然后，她转过身，不再看那血腥的缺口，不再看那绝望的战场。她的目光投向拒北城内，投向那些在废墟中哀嚎的伤兵，投向抱着亲人尸体恸哭的妇孺，投向每一张被战火摧残却依旧带着对“生”渴望的脸庞。
她一步一步，踏着染血的碎石，走向城内。素白的僧衣在硝烟中飘荡，背影挺直如初春新发的修竹，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宁静。
“佛不渡北凉…” 她轻声自语，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却仿佛在宣告一个崭新的开始。
“那便由我…来渡！”
话音落处，一点微弱却无比纯净、蕴含着无限生机的碧色光晕，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从她眉心那重新亮起的佛印中荡漾开来，悄无声息地融入这片满目疮痍、浸透血泪的土地。
城外的杀声震天，铁蹄踏破山河。城内的白衣女子，步履坚定，走向她选择的“人间道场”。那道背影，在冲天烽火的映照下，渺小，却仿佛承载着整个北凉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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