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北城的血战,在徐静薇以佛陀虚影硬撼天罚、徐龙象舍命一掷改变雷劫轨迹后,达到了惨烈的高潮。城墙崩塌的巨大缺口,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北莽最精锐的铁浮屠重骑,裹挟着毁灭一切的煞气,轰然涌入!
“堵住!给老子堵住!” 徐骁的咆哮带着血沫,这位北凉王亲自提刀冲向缺口,玄甲残破,须发戟张,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苍老雄狮。袁左宗、褚禄山等将领早已化身血人,嘶吼着率领最后的亲兵扑向那钢铁洪流,用血肉之躯筑起一道摇摇欲坠的堤坝。每一秒都有北凉儿郎倒下,残肢断臂与破碎的甲胄在铁蹄下化为齑粉。
徐凤年白发狂舞,北凉刀化作一道撕裂血幕的银龙,每一次斩击都带走数名重骑,刀锋卷刃,虎口崩裂,他仿佛不知疼痛,眼中只有杀戮与守护妹妹的执念。然而,铁浮屠的数量实在太多,阵型太厚,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缺口在肉眼可见地扩大,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拒北城。
就在这千钧一发、北凉防线即将彻底崩溃之际——
嗡!
一股柔和却无比坚韧、如同春风化雨般的无形力量,以徐静薇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这股力量并非之前的惊天动地,却带着一种抚慰灵魂、净化戾气的奇异伟力。
她站在城内靠近缺口的废墟之上,素白的僧衣沾染着血污与尘埃,却依旧挺直如新竹。她双手不再托举苍穹,而是缓缓结出一个古老而宁静的佛印——施无畏印。
眉心那点融合了母亲吴素最后生机、重新焕发微光的佛印,此刻如同小小的太阳,散发出温暖而坚定的光芒。无数细密的、充满生机的淡金色梵文,如同拥有生命的萤火,从她体内飘散而出,无声无息地融入脚下饱饮鲜血的大地,融入空气中弥漫的硝烟与绝望,更融入每一个浴血奋战的北凉士卒、甚至部分冲入缺口的北莽士兵的心神之中。
奇迹,无声上演。
那些因剧痛、恐惧和绝望而濒临崩溃的北凉士卒,被这温暖的光芒拂过心神,如同干涸的河床注入清泉。眼中的疯狂被一种奇异的平静取代,并非麻木,而是源自内心深处的坚韧被唤醒!疲惫欲死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一丝新的力量,握刀的手更加稳定,嘶吼的声音更加凝聚!他们不再仅仅是被动防御,而是自发地、以一种近乎殉道般的默契,结成更紧密的阵型,彼此掩护,以命换命,硬生生将铁浮屠的冲锋势头遏制在了缺口附近!
更令人惊骇的是,那些冲在最前方、杀红了眼的北莽铁浮屠精锐,在接触到这弥漫的梵文微光时,动作竟也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他们眼中狂暴的杀意如同冰雪消融,被一种突如其来的茫然与…悲悯所取代!虽然这迟滞极其短暂,很快又被军令和惯性淹没,但就是这毫厘之差,给了北凉士卒宝贵的喘息和反击之机!
“这是…佛光普照?还是…惑心妖术?!” 远处高台上的拓跋菩萨脸色剧变,他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瓦解他麾下最精锐部队的杀伐意志!这比硬碰硬的毁灭更让他感到心惊肉跳!
与此同时,九天之上那因雷劫被阻而暴怒翻滚的紫黑色雷云,在接触到下方弥漫的、充满宁静与守护意味的金色梵光时,竟也诡异地平息了几分!那毁灭性的威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虽然依旧沉重,却不再有立刻降下神罚的暴戾冲动。道德宗麒麟真人的意念似乎也在这股纯粹守护、非攻非伐的佛性面前,产生了刹那的犹疑。
战场,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僵持。北莽铁骑依旧凶猛,却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每前进一步都付出巨大代价,士气在无声中被削弱。北凉守军伤痕累累,却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韧性,死死钉在缺口处,寸步不让!
就在这僵持的、血腥的、每一息都无比漫长的时刻——
咚!咚!咚!
沉闷而悠远的钟声,穿透了震天的喊杀与兵刃交击的噪音,自遥远的南方天际传来!钟声苍茫古朴,带着洗涤心灵的宁静力量,仿佛来自佛国净土。
拒北城内外,无数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南方天际,云层被无形的力量分开,一座沐浴在柔和金光中的山峰虚影若隐若现——正是佛门圣地,两禅寺!
一道身披陈旧袈裟、须眉皆白的身影,踏着虚空而来。正是龙树圣僧!他并非孤身一人,身后跟随着两禅寺所有修为有成的僧众,他们脚踏虚幻金莲,齐声诵念着宏大而庄严的《地藏菩萨本愿经》,梵音汇聚成金色的洪流,如同一条金色的天河,跨越千山万水,轰然注入拒北城上空!
这浩瀚的、纯粹的佛门愿力,并非攻击,而是守护与净化!它与徐静薇散发的佛光完美交融,瞬间形成一道笼罩整个拒北城的巨大金色光罩!光罩之上,无数佛陀、菩萨、罗汉的虚影若隐若现,共同诵经,将弥漫在城中的杀戮戾气、血腥怨念强行净化、压制!
“阿弥陀佛!” 龙树圣僧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响彻战场,带着无上的威严与悲悯,“北凉杀劫已至巅峰,生灵涂炭,业火焚城!我佛慈悲,不忍见众生沉沦苦海!徐静薇身负无垢佛性,乃化解此劫之关键!贫僧携两禅寺上下,恳请徐施主,为北凉苍生计,为天下安宁计——舍身入空门,登两禅寺莲台,以无上佛法化解此间戾气,永镇北凉气运,消弭离阳猜忌,为这铁血边关,开辟一方佛土净土!”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徐骁猛地回头,死死盯着龙树圣僧,虎目圆睁,握着刀柄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他明白龙树的意思——这是唯一能立刻结束这场毁灭性战争、保全北凉根基、甚至为北凉争取前所未有政治空间的出路!代价,是他最小的女儿,徐静薇一生的自由。
徐凤年更是目眦尽裂,白发狂舞:“秃驴!休想!我妹妹不是你们佛门的棋子!” 他刀指龙树,杀气冲天。
然而,徐静薇却异常平静。她缓缓放下结印的手,目光扫过父亲染血的玄甲,扫过哥哥如雪的白发,扫过褚禄山、袁左宗等将领浴血死战的身影,扫过城墙上每一张疲惫却依旧不屈的脸庞,最后,落在了城外那依旧无边无际的北莽大军上。
她看到了战争的本质——无尽的轮回,无边的痛苦。
“爹,”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徐骁耳中,带着一种勘破宿命的淡然,“北凉…需要一场真正的‘太平’。” 不是靠刀剑杀出来的喘息,而是能延续下去、得到天下认可的安宁。